這麼久以來,兩人生死與共地闖過了無數不堪回首的痛定思痛,卻還沒有一次——用這麼深情這麼認真的氛圍來坦白這個愛字。

“卓寒,我也愛你啊。我有你,還有小白糖,我也想不出這世上還有什麼能讓我們分開了。”

唐笙抱著白卓寒的肩膀,手指輕輕撫弄他的短髮。

手術過後的新發已經長出來了。比以前更黑更柔軟。就像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讓唐笙每每愛不釋手。

兩人就這樣相擁而眠,連夢都要穿插在一起了。

難能可貴的相依總是來在極度絕望的風雨後。白卓寒睡得挺踏實,因為在他一次次失去,又一次次獲得的那個過程裡,很容易確認什麼才是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

***

顧海礁燒完百天,差不多也是趙宜楠的週年了。

過去這一年,有的來有的走,人性好像被扔在一隻巨大的熔爐裡,重新煉化。

唐笙漸漸看開了好多事。如今的自己,有相愛的丈夫有可愛的女兒,有熱愛的事業,還有三五知心過命的好友。夫復何求呢?

“這些是白媽媽生前留下的最後一點東西了。按照習俗,週年的時候該一併燒給她。”

唐笙收拾樓上衣櫃的時候,把趙宜楠零星剩下的幾件衣物找了出來。

今天梁美心也來了,顧海礁死後,她出國去外公外婆的故居住了一段時間,亡夫燒百天的時候才回來。

她倒是沒說有多想念唐笙,卻對小白糖掛念得緊。

“快來給姨婆婆看看,我們小白糖都長成大姑娘咯。”

七個多月的寶寶已經能爬了,四條小腿兒蹬得飛快。有時候唐笙被她調理得沒脾氣,滿床滾也抓不住她。更何況是上了些許年紀的梁美心呢?這半天,她跟著芳姨圍追堵截了好久,才把小東西逮住去洗澡。

“比剛生出來那會兒好看多了。嘖嘖,眼睛開了,鼻樑也高了。就是這小臉蛋啊,還沒你爹媽一半白呢。咋叫小白糖呢,該叫小紅糖。”

唐笙:“……”

還好姨媽並沒有因為姨夫的過世而變成一個期期艾艾的孤僻老太太。,唐笙欣慰於她的絮叨。人只要還會絮叨,就說明生活還有期望。

“哎呦,別爬!別爬!還沒擦乾呢!”剛剛鋪好毯子呢,小白糖就滴溜溜地爬走了。梁美心跟著追,一直追到唐笙腳邊。就看到小白糖抓著一塊小花布就往頭上蓋——

梁美心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小妮子,才多大啊就這麼愛漂亮。帕子給姨婆婆,乖,多舊多髒啊。”

說著,梁美心從孩子手裡取走那塊手帕——湊到眼下,頓時愣住!

“阿笙,這手帕你哪來的?”

唐笙回過頭:“哦,這是白媽媽的遺物。姨媽,你看這上面的繡字,是不是大舅舅當年送給她的啊?”

“哦,對對!”梁美心伸手摸過那年代已久的‘棋’字,不由唏噓一聲:“咱們梁家祖上是做繡坊生意的,你大舅那一手好繡工全是傳承你外婆。你媽媽也是,從小天分就足。唯獨我不行,一看到針頭線腦就想睡覺。你可知道咱們梁家祖傳的那種雙排戳紗法,前幾年還準備申遺呢。”

唐笙聽得一頭霧水。她只知道像大舅梁棋那樣的人,斯文博學還會一門這麼蘇的手藝,可想而知當年能把趙宜楠給迷成什麼樣。

“可惜了,到我們這一代……”唐笙沒再說下去。

遺傳天賦這種東西,有些時候隔代得很沒道理。自己織幾件小衣服還成,但論起實打實的針線活,可完全比不上表姐顧淺茵吶。

她怕再挑起姨媽的傷心事,趕緊換個話題說:“對了姨媽,今晚卓寒不回來,要麼咱們出去吃吧。這附近新開——誒?”

說了半天沒看到梁美心應答,唐笙一轉身,就見她俯著腰身從那一堆疊好的衣物裡抽出一個塊布角。

“這旗袍也是卓寒他媽媽的?”

唐笙愣了一下,解釋說是文惜送給自己的。

梁美心臉上的表情有幾分變化,抿著緊緊的唇,不再說話了。

唐笙也沒在意,把東西收拾收拾交給了芳姨,說讓她先幫忙拿去車庫,明早去公墓。

整個晚餐下來,雖然新開的茶餐廳韻味十足,但梁美心很明顯不怎麼在狀態。

她總是覺得,趙宜楠的那件旗袍,從花式到繡工,怎麼看怎麼熟悉呢?

***

“哇啊——嗚!”

“好了好了,我們小公舉乖乖的,不疼了哦。”漂亮的護士姐姐推進最後一針藥,用乾淨的棉布擦著小白糖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