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防不勝防,只能拘謹地坐直身子,大口大口吃著眼前的點心。她沒了嗅覺,但馮寫意頓的甜品彷彿已經把柔情蜜意都扎進骨子裡了。

“如果當初,你沒有嫁給白卓寒就好了。”

唐笙打了個激靈,終於抬起頭:“寫意,你怎麼……還說這種話呢?”

她很不願意在馮寫意麵前談這個話題。因為她始終覺得,自己沒辦法解釋那場匆忙而錯誤的婚姻到底有悔無悔。也無法對馮寫意假設‘如果沒有發生,我會不會跟你在一起’。

“那件事……可能只是我姨夫一時迷了心竅,才做出來的傻事。我和卓寒,我們都沒能搞清狀況罷了。”唐笙推開空空的木瓜殼,右手繼續滑動著滑鼠。她的眼神漸漸黯淡下去,“寫意,其實你心裡,是不是還會有點怪我?”

“沒有。”馮寫意淺笑一聲。

而這一句‘沒有’脫口而出,誰人知道他面具下的臉孔已經猙獰到了什麼程度?

唐笙,也許你永遠都不會明白。你曾是我心靈深處最後的一絲善念和理智。當年試圖把你從親人去世的陰影中解放出來的我,又未嘗不是在試著解放我自己?

只想看你最純粹最無邪的笑容綻放在陽光下,羞澀而有些唯諾的蹙眉,就像一朵驚喜於被人採摘的小花。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然而從你披上嫁衣嫁給他人的那天。

馮寫意三個字,將再也不會如這詩情畫意的名字一般美好。

所有的新仇舊恨加在一起,那些該付出代價的人,終究一個都逃不掉。

只因這把火一旦生起來,不把一切燎原,則誓不回頭!

“啊!我找到了!”唐笙指著螢幕上的一串文獻編號,激動的就像個孩子。

“寫意!我知道這個教授,他在香料化學領域十分有權威,我以前還去聽過他的講座。他在三年前發表過的一篇論文裡提到過馥芮花籽的藥用作用和副作用的劑量比。

後天就是咱們的新品釋出會了,我們可以試一試的!”

看著唐笙綻放如同少女的笑意,馮寫意的心不知怎麼就痛得難以呼吸。特別是當他聽到她說‘咱們’的那一瞬間——

她是那麼聰明,但她終究太單純了。她那麼輕易就用‘咱們’來劃分了與自己親密立場的陣營,她那麼堅定地站在了與白卓寒對立的楚河漢界上。

可是,自己為什麼一點都不慶幸呢?

他想起唐笙在送自己出國的時候,用微笑和祝福代替了依依不捨的淚眼,他知道她心裡終究是如何為自己定位的。

他想起唐笙只用一條‘對不起,我嫁給他了’的簡訊,終結自己最後的期待時。他想過搶婚,甚至也想過祝福。只要她,真的能幸福……

沒有人知道他在東南亞這兩年,披荊斬棘地投身在金融行業。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只為了攢下後半生衣食無憂的財富。他購置了像公主般夢幻的城堡,等待著那個早已定名人選的‘馮太太’,他甚至打算——他們可以再不用踏足T城。

那裡不再有內疚,也不再糾結仇恨。只有最真實的幸福,來抵禦他和她的噩夢。

沒有人知道,唐笙披上嫁衣的那天,他一個人偷偷回國。站在冷清清的婚禮現場外面,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一場葬禮。

他一個人喝光了兩大瓶威士忌,一直喝到胃出血縮在公園的長椅上像條可憐的流浪狗。後來被保潔工人送到醫院,他沒有通知任何親朋好友,只是獨自躺在冷清清的病房整整七天。

更沒有人知道,當他第一次看到白卓寒的名字被打在花邊新聞的頭版上,身邊鶯鶯燕燕如行雲流水。而唯有一張狗仔偷拍到的唐笙,面容憔悴得就像老了十幾歲。他毫不誇張地捏碎了手機的螢幕,新仇舊恨一併加身,不把T城變風雲,他誓不為人。

可是當這一切終於開始按照自己的計劃一步步推進的時候,胸膛左側那一陣毫無章法的痛,來得及時又莫名。

因為太過於接近心臟了,以至於讓馮寫意,誤以為那就是心跳。

也許很多年以後,他偶爾想起當初那個微微搏動的漣漪,才會明白——那種感覺,其實叫做良知未泯。

“阿笙,如果有天你發現,我其實——”月光幽幽照窗稜,秋風瑟瑟入微寒。馮寫意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情有點醉了,尤其是這樣看著唐笙的時候。

她專注的像女神,她純潔的……幾乎讓他不敢染指。

“寫意,我現在就給佳佳打電話!那個教授的跟她的導師是認識的,我們還有時間,明天一早就上門拜訪!”

“阿笙。”馮寫意扳住唐笙的肩膀,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

“寫意,你怎麼了?”唐笙睜大了眼睛,臉上浮出一絲疑惑。

“沒什麼。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好。”

目送著唐笙的身影上樓,直到窗戶亮起了燈馮寫意才放心離去。

他把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茫然地思索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