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重新蹲了下來。

“下士,你今年多大了?”恩裡克上尉斜睨著芬恩。

“報告上尉,我今年二十一歲!”芬恩急忙大聲答道。

恩裡克上尉用他灰白的眸子盯著芬恩端詳了一會兒,然後別開了頭。

“西邊。第五旅營地那邊的哨卡,負責那邊的憲兵昨天夜裡就已經逃跑了,沒人看守。”恩裡克上尉幾乎是用嘴角悄聲說道,“伱現在可以趁沒人注意離開城牆,然後走第五旅的這條路離開燃晶峽谷——離開這場災難。下士,你完全可以逃去永日城——不,該死,永日城也不行。你去帝都吧,或者直接去裂魂之地的霜楓嶺,那裡應該是全帝國最安全的地方。”

“上、上尉!”芬恩下士驚呆了,顫聲道,“我不是逃兵!”

“得了吧,年輕人……”恩裡克上尉哼了一聲,“誰不知道,這場戰爭我們已經輸定了,而繼續留在土木堡只會無端端白送掉你的小命、不會對戰局和帝國有任何幫助——特別是自打白痴萊恩·格蘭特趕走了艾略特·伊戈爾以後!之前那些因為譁變被斬首示眾的倒黴鬼們,不過是比我們所有人更早意識到了這一點……”

芬恩的嘴唇都在顫抖:

“上尉,我……”

“回家吧。你還有父親母親,不是嗎?你還有大好的人生。”恩裡克上尉從自己的耳朵上拿下一支菸卷,悶悶地叼到嘴裡,“你還太年輕,不值得死在雙足飛龍的爪子裡。獸人就要發動進攻了,到時候我們都得死。”

芬恩下士低頭凝視著自己的靴子。

那雙臨從帝都出發前,被打磨得精光鋥亮的皮靴,現在已經沾滿了燃晶峽谷的紅土塵埃、佈滿了細密交錯的劃痕,左靴的足弓部位還有一道草草縫合的裂口,那是一個月前的那場守城戰中,被一個攀上土木堡城頭的獸人步兵用刀砍出來的。

他低垂著頭,臉上的肌肉一陣扭曲,最終還是咬牙道:

“上尉……我不能走。格林斯潘上尉還在這裡,他救過我一命,我不能拋下他自己走。”

“格林斯潘!”恩裡克上尉震驚地瞪著芬恩,彷彿是在巴西爾三世陛下的寢宮裡看到了一位巨魔寵妃,“他媽的……聖神在上!那個雜種、那個爛貨、那個酒鬼有什麼值得你留在這裡送命的?格林斯潘早在黑溪林的時候就該一死為淨了!”

但芬恩仍然固執地搖了搖頭:

“格林斯潘上尉救過我的命。”

恩裡克上尉滿臉氣結地看了芬恩一眼,嘟囔著些什麼。眼看芬恩仍然如悶葫蘆般一言不發,恩裡克上尉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頹然罵道:

“他媽的,你願意帶他走就走吧!狗孃養的格林斯潘……他已經不用坐輪椅、能走路了是吧?你帶他一起走!活見鬼的……不過我可提醒你,你要是帶著你的‘格林斯潘上尉’一起離開的話,就別再去裂魂之地了!格林斯潘曾經得罪過艾略特·伊戈爾,我可聽說,這位霜楓嶺公爵大人心眼小——”

烈焰吞噬了還在侃侃而談的恩裡克上尉。

光榮聯邦“血肉之災”戰車射出的燃燒彈,在土木堡城頭炸裂開來,燃燒彈中填充的複合燃油,在短短半秒之內就爆燃成了一團吞噬天地的熊熊火雲,激盪而起的爆炸衝擊波將猝不及防的芬恩下士猛地掀飛到半空之中,然後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向牆下墜去。

“砰”的一聲巨響,芬恩下士的整個人都狠狠砸在了土木堡正面城牆後側、用來盛放木料的一座簡易草棚上,濺起了無數木屑和板料殘片。他在一片狼藉中抽搐著躺了兩秒,才大著膽子試圖移動身體,卻感到胸部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幾乎無法忍耐的劇痛,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肋骨肯定已經摺斷。

耳畔傳來的又一聲爆炸的巨響,將芬恩下士的注意力從自身的狀況上猛然吸引開來。

就在他眼前二十多米的地方,曾經守護這座前線要塞幾個月之久的土木堡正牆,已經轟然倒塌碎裂,綻出了一塊瓦礫紛飛、烈焰繚繞的巨大缺口——一頭披荊斬棘一往無前的冰妖猛獁,已經悍然穿過了這道缺口,用它長長的獠牙,瞬間刺穿了一箇中央軍槍兵的胸膛、將其挑到了空中。

薩滿戰歌正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迴響,雙足飛龍的撲翼和鳴叫聲貫徹長空。

芬恩下士根本無法理解,聯邦的這次攻勢為何來得如此突然、如此迅速;

然而,就在同一時間,正有無數他無法理解的事情,正在這個悲慘世界上無法逆轉地發生著:

一頭雙足飛龍從高空俯衝下來,先是用它那帶刺的羽翼,將土木堡城頭的那架“克倫威爾殲滅者”轟然拍成了碎片,然後順勢下撲,將它的利爪狠狠插入弩炮工程師的小腹,抓出了一條鮮血淋漓的大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