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侯炎弱弱地伸出一根手指,“未婚夫的事,屬於我老爹他腦子有毛病……”

“是啊,他當然腦子有毛病。”伊莎用手背擦著眼角,自嘲地笑了,“哪個腦子沒毛病的貴族,會讓自己的繼承人娶一個失去父母、失去領地、失去騎士和軍隊的孤苦女孩?我灌醉了文森特·伊戈爾、讓他訂下婚約又怎樣?我趕走身邊所有追求者又怎樣?我在帝都苦苦等到你來的那一天又怎樣?在你們伊戈爾家族看來,稱霸荒原、威震南境的堂堂霜楓嶺領主,怎麼能和一朵毫無用處、心如蛇蠍的帝都交際花扯上關係?這不就是你想說的嗎?我難道不知道嗎?那場晚宴上你姐姐卡特琳娜給我下的眼藥還不夠嗎?我獨身一人在你們鷹息堡住了十多年,十多年來受到的那些背後的指指點點、流言蜚語還不夠嗎?艾略特,你知道你們家的那些僕人是怎麼說我的嗎?他們說我是一條試圖勾引艾略特少爺、奪取伊戈爾家業的毒蛇!”

說到這裡,伊莎·桑德利亞再也忍受不了,歇斯底里地哭喊道:

“為什麼!為什麼我就不能是單純喜歡你呢!”

夏侯炎微微別開了視線。

吼出一句以後,伊莎·桑德利亞的情緒似乎緩和了一點,輕聲道:

“這些說出去,恐怕卡特琳娜她不會信吧……很久、很久以來,我自己都不信……為什麼帝都交際花伊莎·桑德利亞,會愛上一個常年在學城求學、連鷹息堡都沒回過幾次、見面次數寥寥無幾的伊戈爾大少爺?我也不信啊……可是,我八歲時,當年鷹息堡的占卜師就是這麼說的啊:‘伊莎,你此生註定要嫁給伊戈爾家族的未來家主’;可是,我來到帝都以後,每天夜裡夢見的都是你啊;可是,當文森特叔叔謀反案發,我真的在為你的命運哭泣啊……我大概是中邪了吧,是你給我下的咒嗎,我的艾略特?”

“其實我們霜楓嶺主張破除封建迷信……”夏侯炎嘟囔了一句。

其實說到這裡,他已經利用現代心理科學,大概摸清了伊莎·桑德利亞的心路歷程。

父母雙亡、領地盡失的伊莎·桑德利亞,小小年紀便孤身一人來到鷹息堡,心理肯定處於一種極度需要依靠和寄託的空虛狀態——換言之,嚴重PTSD;

而當時的小伊莎和當時的領主大人,正好又是顏值同樣出眾的一對同齡人,鷹息堡裡的僕役傭人難免傳點閒話,說是艾略特·伊戈爾和伊莎·桑德利亞真是天生一對啦什麼什麼的……

流言就像政治宣傳,說得多了,也就成了真的;

本來就心理空虛無比的小伊莎,再經那個什麼狗屁倒灶的占卜師一忽悠,說不定還真就從此把一顆芳心、寄託在了他這位伊戈爾家族大少爺身上……

夏侯炎突然有點流冷汗:伊莎應該不知道自己在學城拈花惹草的“光榮事蹟”吧?

應該不知道吧?

……吧?

伊莎還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已經在短時間內給她出具了一張腦測精神診斷報告,兀自在著魔一般輕聲說著:

“好……你們伊戈爾家族不想把我娶進門……卡特琳娜·伊戈爾把我看成是想要吞掉弟弟的洪水猛獸……是啊,我只是一個空有頭銜的聖痕地女伯爵……女伯爵……多諷刺啊……我沒有自己的領地,又怎麼能入你們家大業大的西境公爵的法眼呢?你知道我為了和你們伊戈爾家族同席而坐付出了多大努力嗎?薄葬教派……薄葬教派……艾略特,哪個正常女孩子想把自己混成邪教徒、每天提心吊膽地過著兩種生活?!可我有什麼辦法?!我的聖痕地落到了獸人手上,我父母的屍骨至今還埋在東境的土裡!艾略特,我付出了這麼多,你就跑過來跟我說,我的薄葬教派一文不值、你的伊戈爾開拓軍能夠淹死我的教眾……”

伊莎·桑德利亞說到這裡,突然渾身顫抖起來,一絲絕望漫上眼睛:

“是啊……我怎麼可能比得上你……一年……一年……一年時間你就把霜楓嶺變成了這個樣子……”

夏侯炎猛翻白眼,還撇了撇嘴,大大咧咧地道:

“靠,我還以為多大點屁事……不是我說啊,你們這些女孩子真的是,有那多愁善感胡思亂想的工夫,好好活用一下自己的腦子、解決一下現實問題行不行……”

腦子……?現實……問題?

一頭霧水的伊莎·桑德利亞,把朦朧的淚眼看向領主大人。

“伊莎·桑德利亞,我的未婚妻小姐!”夏侯炎嚴肅地指向聖痕地女伯爵,大聲道,“我請你注意一個問題!我老爹已經是死人一個,卡特琳娜的意見說實話也不太打緊,她最終肯定會聽我的……而雖說從政治角度看,無論是勞瑞大師還是喬爾鎮長,都不太可能同意伊戈爾家族把一個沒有領地的空頭女伯爵娶進家門……但這些都無法代替本領主自己的意見!娘希匹反了天了,難道霜楓嶺的大事小情,還要他孃的別人做主?!”

說到這裡,領主大人也情緒激動地狠狠一拍桌子。

他手好疼。

但同時,伊莎·桑德利亞沾滿淚痕的臉頰,卻迅速恢復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