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給我看看嗎?”顏清看了玄音一眼,再看向她手裡的殘本,表現出了興趣。

玄音一直對薰香很有興趣,出家前家裡是在鎮子開香燭鋪子的,若是之前她肯定是自己先看完、並琢磨透,或者抄下來,才會借給顏清,但現在下意識地遞出去,“好吧,顏施主先閱。”

顏清伸手去接,並不著急翻閱,“看書名應該是關於製作薰香一類的知識,玄音師傅也有興趣嗎?”

玄音本來想答“對”,然後說一些充滿道理的漂亮話,那些話依照慣性已經到了嘴邊,然而立刻被“倒背如流”四個字釘死,僵硬地改了口:“貧尼女紅太差,字也練不好,閒來無事時想學點簡單的……不是,就是沒那麼複雜的事,怡養性情。”

她偷瞄顏清,發現她視線落在書上頭,好像沒怎麼留意自己,心裡才沒那麼緊張。

顏清真的很想現在翻開書看裡面的內容,確定是不是自己師門真傳,可是雖然玄音現在被自己展示的實力影響了,但既然她能被自己影響,過會兒到了慧覺師太跟前也能被影響,定會向慧覺師太說出自己的作為,如果表現過急,給慧覺師太瞧出端倪可不是好事。

該防的人還是得防著。

所以顏清毫不猶豫地把書還給玄音:“我先看醫書,這本書師傅拿著吧,我以後看一樣的。”

她往上頭望去,發現一本《傷寒論》,拿下來剛想開啟看,外面卻是傳來了輕快的腳步聲。她和玄音一致望向門口。

顏清是警惕,玄音是生氣,雖然這種情緒二人都沒表露出來。

很快,一個約莫十歲左右的沙彌尼進來了,東張西望,然後發現了顏清和玄音,咧嘴一笑。

玄音板著臉問道:“靜空你怎麼來了?”

靜空吐了吐舌頭,學著她板起臉道:“玄音師姐,玄寧師姐已經醒了,現在是飯點,你去用膳的時候帶點吃的給玄寧師姐吧。”

玄音點點頭:“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靜空嘻嘻笑了笑,接著望向顏清道:“顏施主對吧,貧尼是靜空,慧英師父說覺施主晚上要喝藥,但我們喂不了,想勞煩你幫忙喂她喝。”

這話說得理所當然,聽上去也很尋常,面對這種合情合理的請求,一般人不會拒絕。

可聽在顏清耳裡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分明是想套她的話。顏清哪會中計,略有為難地說:“我只能試試,但不保證成功。”若直接應下,豈不是昭示自己和詩兒相處得很好?別人來了都得捱打,而她相處得那麼融洽,任誰聽了心裡都不舒服。

這種出頭鳥的行為,她從來沒做過。

靜空失望地“啊”了一聲,“我聽說你捧著小寶的牌位,沈施主沒打你,我一點都不想去給她喂藥……”

“注意你的自稱!”玄音嚴肅地打斷了靜空。

“謝師姐提醒。”靜空捂緊了自己嘴巴,驚慌地說:“顏施主你千萬莫要說出去。”出家兩年了,還老是用錯“自稱”,若是被其它人發現,那慧覺師伯得罰她禁閉。

“好。”顏清對待年紀小的人比較和善,直接答應了,但她明白既然慧英能派靜空來,那麼她的悟性肯定要比其它小尼姑要高,否則前面的話怎會說得那麼理所當然。說沒慧英的授意,她不信。

靜空明顯鬆了口大氣,不似有假,接下來走到顏清跟前約莫六尺前站好,侃侃而談:“上次沈施主生病,貧尼煎好藥端過去,無論如何哄不到她喝藥,還給敲了一棍子。可是貧尼明明已經學玄寧師姐說的那樣面對她時裝出很害怕的樣子了,實在弄不明白她要如何,所以才想請顏施主幫忙。還有,顏施主別看她病懨懨就以為她沒啥威脅,其實打人很疼的,經常見誰打誰,你在後山也要小心才是。”

玄音皺了皺眉,這話怎麼聽得那麼彆扭呢,好像在含沙射影,說慧覺師父故意安排顏施主在後山就是為了送上門給沈施主打的一般,著實可惡。這小東西果然只是表面看著老實,實際上一肚子壞水!哼!

“那慧英師叔又怎知顏施主能喂得進去?”玄音警覺地盯著靜空,突然明白來者不善,看來慧英師叔和師父二人之間還沒達成一致。住持雲遊四海,代住持可是自己師父,慧英師叔想借顏施主這個契機跟師父鬥,根本是不自量力,光是給沈施主下毒一條,已經能逐其出師門了;若是報官,可是得吃牢飯的。還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嗎?她能發現,師父肯定也能。

估計師父也是想借下藥一事威脅慧英師叔……那!玄音突然眸子一縮,她們不會是藥殺顏施主吧?

玄音感到毛骨悚然,她跟在慧英師父身邊十數年,很容易摸到師父的意圖,她認為師父的安排肯定是得了那位顏老太太授意,聽說了顏施主在京城的所作所為後,她覺得這種人就是天生的壞,哪裡是什麼邪物影響,欠收拾罷了,也樂意幫師父收拾她以提升自己的地位。

然而一碼歸一碼,用慢性毒藥令人“病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而且她覺得顏施主有“立地成佛”的智慧,那在京城那邊是怎麼回事……似乎是思索到什麼不得了的事,玄音臉色越來越難看,目光驚疑不定,雙手慢慢握緊。

一向伶牙利齒的靜空也被玄音的問題難倒了,一時間答不上來,雙手絞著。

明明是出家人,但心裡卻藏著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和惡,導致氣氛有種莫名的混濁。

“玄音師傅?”顏清發現玄音有點不對勁,像陷入了某種魔障之中,“我學東西比較慢,今日導我修行很累吧,要不你先去歇息?”

兩個目前勢力目前出現不和諧,對顏清來說是件好事,起碼能拖延“自己的死亡時間”。在這兩股勢力當中,若要挑隊友,她選擇了玄音。即使慧英師太疑似丟擲了橄欖枝,但她作為給詩兒下毒的嫌疑人,應當防範。

玄音臉色很是陰沉,聞言後不假思索地說:“也好,今日確實有些疲乏,顏施主你也早些歇息吧。”

她說完把手裡的書隨意放到面前的空隙處,揖禮後匆匆走了。

靜空對著玄音的背影扮了個鬼臉,雙眼恢復了先前的機靈,扭頭對顏清道:“顏施主,你要去用膳嗎,要不要貧尼帶路?”

顏清手裡拿著《傷寒論》,不打算放回去,“不用了,我能行。”

路過書案時,她把自己借的書登記在冊,換到這個身體後第二次執筆,頭回寫字,極力回憶清兒的筆跡,艱難地寫了出來。

顏清出了門,右轉。

靜空站了一會兒,甚至走到門口左右張望,確定沒人後,一蹦一跳來到書案前,拿出薄薄的白紙將顏清的筆跡拓下來摺好放進衣襟內,又到方才她們駐足書架前認真檢查,最終鎖定《百聞香如故》,飛快取下藏進襟內,再若無其事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