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眼底暗光流淌,垂下眼,開口道:“他姓韋,叫韋沉淵。”

御鳳檀斜倚在樹旁,順手掐了一隻春日海棠,望著開的豔麗的重花,一邊欣賞著那邊少女的一舉一動,韋沉淵……這個人是誰?據他所知,前來投奔的韋氏寡婦只有一女,並沒有子嗣,卿卿是在給誰報名呢?而且是個男的,必須要好好查一查,任何別有用心的都不允許打他卿卿的主意。

“好了,沈雲卿,名已經報好了,剛才你那個表姐似乎還未曾選擇課程吧?”許夫子將名字登記好後,想起和雲卿一起來的那個陌生少女,開口提醒道。

“表姐第一次來,說要四處看看,章瀅帶她去內院走走了。”雲卿微笑的介紹道。

許夫子一聽章瀅的名字,眉頭微皺,對於潁川侯這個嫡女,他也風聞其性格和行事潑辣,今日可是報道的日子,可別惹出什麼來,便轉身望向內院去。

果然,正看著章瀅,章洛那幾個女學生拉著韋凝紫往裡面走,而韋凝紫頻頻回頭,眼含淚花似在尋求救助,他眉頭一皺,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欺負新學生,真是成何體統。”

聽到‘沈雲卿’這個名字時,耿佑臣眼底露出一份驚訝,眼前這個吸引他目光的少女竟然就是揚州鉅富沈家的獨女,也是謝書盛的嫡出孫女,他本次來揚州的主要目標之一,便是找出那樣東西是不是落在柳家和沈家人手中,未曾想這麼快就遇見了沈雲卿,而且她還竟然出落的如此芳華,倒讓他有些意外了。

再聽到表姐兩字,他腦中立即浮現了謝書盛嫁入韋家的庶出女兒生的一女,真是天降好運與他啊,今日一來書院便可見到她們兩人。

耿佑臣眼露喜色,順著許夫子看去的方向,剛好迎上那一雙委屈的,嬌柔的,充滿了可憐的淚眼,那樣的需要他伸出援手,胸中頓時充滿了豪情,立即轉頭對著雲卿道:“沈小姐,我與你一起過去,定不能讓你表姐受了委屈。”

與她一起過去?是想英雄救美給她看吧,她不是十三歲的少女了,豈能看不出耿佑臣眸底帶著興趣的光芒。她在心底冷笑,面色卻露出感激的笑容,“那公子便與我一起看看錶姐吧。”

見她開口答應,耿佑臣歡喜的跟著她一起走過去,雲卿故意稍許慢一點走,跟在他身後,樣子看起來又恭謹又溫和,耿佑臣更是喜歡,闊步向前追到了章瀅她們的面前。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耿佑臣緩步上前,儀態頗正的喊道。見有陌生男子過來,章洛把捂在韋凝紫嘴上的手收了回來,其他幾名少女也稍微往後退開兩步。

只章瀅不買賬,看著面前陌生的男子出現在女院內,撇撇嘴道:“你是誰,怎麼擅闖女院?”

耿佑臣面上閃過一絲惱怒,剛才御鳳檀進來又未見她們有疑問,還將所有的目光都停駐到了他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如今又被個小姑娘質問,便覺得有幾分丟了面子。

還好跟上來的許夫子眉頭一豎,對著章瀅喝斥道:“如此說話,怎有女子的儀態,這位是今年琴科的新任夫子耿佑臣,也是永毅侯府的公子。”

聽到這般身份的介紹,章瀅這才收斂了氣息,打量著眼前的人,看他臉龐俊朗,穿著不凡,也信了許夫子的介紹。

耿佑臣滿意的從她們眼底看到了尊敬的神色,滿臉笑容更是自然的望向韋凝紫道:“你剛才有沒有如何?”

特意放柔的聲音讓韋凝紫如沐春風一般,她抬頭看著眼前的男子,面龐如月,眸內帶著溫柔的笑意,雙眼裡都是斯文有禮,雖然沒有御鳳檀那般的奪目,也稱得上是翩翩公子。而出現之時又在她迫切需要人救助的時候,心中便存了一份好感。

再聽到夫子的介紹,永毅侯府的公子耿佑臣,眼神頓時明亮了起來。

永毅侯府在京中頗有盛名,此等盛名一來是因為侯府的地位,二來是因為府中的一段雜事,一直都被京中人津津樂道。

老永毅侯嫡子早逝,膝下留下眾多的庶子,爵位無人承繼。

小戶人家家中為了雞毛蒜皮的利益還經常發生口角爭鬥,而高門大戶裡面就將這一切演繹的更加兇猛。一個爵位代表的是以後的榮華富貴和極其尊貴的身份,很多人為了這樣的東西,可以前仆後繼,絕不氣餒。

爵位只有一個,想要的人太多,於是在老永毅侯死後,為了爭奪爵位的繼承權,各路庶子是大顯神通,展現十八般手藝才華,暗地裡使壞,明面上討好嫡母,老侯爺夫人坐在當家主母位置上,笑觀諸位庶子爭來奪去,最後發現唯一有庶長子是個老實的,人家爭寵他讀書,人家出招他躲避,能每次躲開暗箭顯然頭腦不笨,不加害兄弟代表心慈,於是老侯爺夫人便出人意料的請旨將本來最不起眼的那個庶長子暫繼了爵位,其他庶子頗為不平,卻也無話可說,至少他佔了一個長字,這條在嫡庶長幼分明的當下,是沒有任何可以異議的。

這個庶長子倒也沒有辜負老侯爺夫人的重看,他坐上侯爺一位後,依舊是勤懇老實,按照老侯爺夫人給他的安排娶了妻子,一年之後生下了一個女兒,算得上日子和睦,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庶長子在一次外出賞雪時不小心掉在了潭裡,身子一下受了寒,從此虛弱了下來,喝藥堅持熬了一年後,終於一病就閉上了眼。

侯爺夫人在靈堂上哭得昏天暗地,給發現有了身孕,人人都慶幸這個可憐的寡婦若是肚子裡的遺孤是個男孩,以後還是有依靠的,誰知道兩個月後,侯爺夫人也同樣栽到了湖裡,救上來的時候,人都凍成了冰棒,肚子裡的孩子自然也沒了。

於是爵位又空置了下來,而侯府裡的下一輪爭奪又開始了,耿佑臣在當時眾多庶子打戰時,還是一個小小嬰兒,如今年紀也不過十七,剛好夠上新一輪的爭奪,眾多庶子裡有些已經成家,他還未曾娶妻,在京中風頭不錯,老侯爺夫人對他也頗有好感,也許下一個走運的庶子就是他了。

勾引不了御鳳檀,那麼好歹今日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她也要有些收穫,能巴結上這個永毅侯府的公子也不錯。韋凝紫瞟了一眼章瀅幾人,心內懼怕的往旁邊避開了幾步,拉開和她們的距離,然後低下頭,臉上微帶一抹紅暈,雙眸水瑩瑩的垂下來,眸光半露半抬,襝衽行禮道:“多謝耿公子。”

受了剛才的教訓,她也知道在書院中一舉一動都要小心了,特別是剛才她被御鳳檀迷得連自己還帶孝在身都忘記了,白白的給人掐了一頓,還無處申冤。

耿佑臣遠遠見到韋凝紫時,就被她一副嬌滴滴的柔弱模樣吸引了去,如今再近處看她,只見她小臉瘦白,眸中還帶著受了驚嚇的餘韻,再加上她此時的柔軟聲音,頓時渾身都酥了起來,連忙虛扶一下,朗聲道:“你無事就好。”

這一切雲卿都看在了眼底,真是有著說不出的滋味,若不是這一幕,她還想不起呢,前生她失貞之後學堂未去,反而是韋凝紫到學堂來上課,而耿佑臣好似上一世也曾來白鶴書院做夫子,看如今他們兩人眉來眼去的模樣,只怕耿佑臣當時和韋凝紫兩人就不清不楚了,虧得自己那時候還以為是韋凝紫這個好姐妹為了她嫁到京中無人陪伴,甘願做側室,也要和她一起嫁給耿佑臣。

那個時候的她一心都在耿佑臣身上,就算是心內有些梗刺,見表姐情深懇切,也答應了下來,直到後來發現韋凝紫其實對耿佑臣的感情之後,才偶感不對。

想起死前韋凝紫對她所說的那番話,她可以想象,當初耿佑臣娶她的目的是需要錢財去鋪一條登上爵位的道路,所以他選擇了自己這個揚州鉅富的女兒,而在這條路鋪成了之後,他坐上了人人羨慕的爵爺之位時,便想往更高的地方去。

那個時候,韋凝紫過繼來的兄長韋沉淵一路飛昇,坐到了吏部尚書的位置,他便需要韋凝紫這個助力,於是犧牲了她,甚至還拿整個沈家人的血去做他們升位的階梯。

虧得那時未嫁之前,她還事無鉅細,都與韋凝紫分享,如今看來真是可笑啊。

好在老天爺給她重生一次的機會,這一生,韋凝紫,前生你母親過繼來的那個兄長,今生不會再出現了,而——

雲卿轉過頭來,看著耿佑臣那張看起來無比溫柔的臉,鳳眸如同一汪黑潭,透著森寒的氣息,上一世她得知了一個秘密,而那個秘密會讓耿佑臣,這一生絕沒有奢想永毅侯爵位的機會了。

耿佑臣轉目過來,便看到雲卿正望著他,自我感覺方才這幕英雄出手救美女做的十分的合適,眼下不僅是韋凝紫對他頻頻示意有好感,便連沈雲卿也對他有了注意,便裝的體貼道:“你表姐現已無事,你不必擔憂了。”

擔憂?她從沒覺得韋凝紫需要她擔憂,雲卿淡淡的一笑,並不言語,韋凝紫一心想要給耿佑臣留下好印象,雖然心內對雲卿恨得要命,依舊笑道:“表妹,原來你擔心我啊。”她可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雲卿緩緩的一笑,不緊不慢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