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濛濛的霧氣之中,一個淺色的影子悄然無聲的進入了其中,雲卿警覺的回頭,看到霧氣之中露出了流翠的圓臉,手中拿了家常的衣裳,目光掃過她旁邊的紙,一臉責怪道:“小姐,你又在沐浴的時候看東西了,水都要涼了,你還泡著,雖然是夏天,你也得注意點,。”

收回了視線,雲卿從水中站起來,任流翠幫她擦乾身子,換上了輕便柔軟的貼身睡衣,才含笑道:“流翠,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像管家婆了,看來是要許人了。”

流翠被她說的臉一紅,眼圈卻紅了起來,“奴婢不許人,一直跟著小姐,等小姐嫁人了,跟著小姐一起去。”

從浴室走出來,雲卿淡淡的一笑,不置可否的低下了頭,能嫁人再說吧,如今這光景,哪裡有空想那種事,便是以後的路都還是很不清晰的。

流翠站在後面幫她擦著頭髮,望著鏡子裡雲卿越發出色的容顏,便是她每日都看到,如今細看,也覺得美不可方言,心中有著不甘心,小姐這樣的好人才,真不該遭遇那些事的,如今老爺生死未卜,也只有靠小姐才能撐起這個家。

房間裡靜靜的,金透雕纏枝牡丹香薰球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流翠將雲卿的頭髮絞乾了後,青蓮端了一碗養神補氣的粥來,人就悄悄的退下來了。

這些天,她們已經習慣雲卿夜晚需要極其安靜的環境來檢視賬目和資料,都在外候著,免得打攪了她。

屋子四角擺著冰缸,大塊大塊的浮冰散發著清涼的溫度,將南方夏日裡的餘熱悄悄的散盡。

雲卿抬頭看了牆上的琺琅彩亭臺樓閣外表的時鐘,如今已經過了丑時,想起明日薛大戶的事情要處理,不知怎麼,太陽穴就有點疼。

她低頭從書桌下拿出個小匣子,從裡面拿出一瓶綠色的藥油,正要擦到太陽穴上醒神。

忽然聽到屋內一陣輕響,她警覺的抬頭看去,一道頎長的身影正站在金絲芙蓉紗的月洞門落地簾子後,白色的大袍如月光流淌在涼爽的屋內,紫色的蟠龍紋在袖口和衣襟蜿蜒而上,一雙狹眸中透出的光澤瀲灩瑰麗,顯出一種既鋒利又豔麗的極致春色,綴在那白玉一般的臉上,隱約有一股動人的氣勢。

只需一眼,雲卿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除了他,還會有誰無緣無故的潛入女子的閨房,越過外面重重巡邏的婆子和守衛,和敏銳兇惡的狼狗,膽大放肆的來到女子的閨房呢。

只是上次一別,如今想來,已經悄然無聲的快有一年,時光流水一般的淌走,人卻又倒回到原來的位置。

雲卿抬眸看了一眼他,纖細的手指沾了藥油,在太陽穴淺淺的按著,恍若未見。

御鳳檀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朱唇揚起一彎笑容,然後站在了書案的另一端,看起來頎長的身子,擋住了月洞兩邊射過來的燭光,狹長的眸子華光耀轉,因為揹著光,更顯得光彩熠熠,接著稍暗的光線細細的打量著書桌另一邊,已然淡定坐在高背寬椅上的少女。

她的臉色淡淡的,手指淺一下深一下的按摩著太陽穴,長長的睫毛半垂,遮住了鳳眸裡大半的眼神,看的不太真切。

他記起第一次闖進來的時候,那時候的她還會露出慌亂的眼神,還會有小貓一般做出防衛的手段,而今時今日再見,卻恍若換了一個人一般,從容得讓他心都疼了起來。

想起進城以後聽到的那些話語,御鳳檀的狹眸中便露出微微的冷意,“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雲卿將手指收回,將清涼油瓶蓋蓋好,收進藥箱裡,再取了帕子將手指上沾染的藥油擦去,才抬起頭來望著御鳳檀,“世子半夜到訪,所為何事?”

光線跳躍中,她白瓷般的臉如同染了一層光輝,上挑的鳳眸裡盪漾著星星點點的光芒,御鳳檀心跳不禁的一動,只感覺在萬軍叢中廝殺的刺激也不如她一眼的風情,微側了頭,笑道:“想你了,便想來看看。”

這樣動人心的話語從一個風姿卓越的男子口中說出,配合著昏昏暗暗的燈光,一室安安靜靜的氛圍,實乃一個月下相會的好地方。

可惜,雲卿的心思與風月無關,她抬起下巴,迎上那對狹眸,淡淡一笑,“看完了嗎?世子請右走,窗戶就在那邊。”

御鳳檀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怔住,如此一句甜蜜的相思,在她這便換來冷遇,可惜望著那兩頰的瘦削,他又一句責怪的話都說不出來,假裝沒有尷尬,從袖中掏出一個圓盒子,隨手開啟,一隻嵌明鑽海水藍剛玉鐲和同款的長釵躺在紅色的絨布之上,剛玉和明鑽散發的光澤,如同一彎彩虹。

“你這是幹什麼?”雲卿皺起眉頭,這海水藍的剛玉就是藍寶石,嵌在絞絲金上,無論做工,還是花樣,都是極品中的極品,他拿這種極品寶石放在自己的面前,不是想來顯擺的吧。

“我聽說了,你被賊人抓了一次,便讓人做了一套這樣的首飾給你。”御鳳檀從盒中拿起那隻釵子,繞過桌子,就要往雲卿的頭上戴去。

雲卿不由的從椅上站了起來,倒退了一步,“世子此等好意,雲卿感激不盡,不過釵鐲實在太過貴重,我不能收你的禮物。”

御鳳檀未曾料到一個舉動,竟然又讓她離自己遠了一步,有些懊惱的皺了下眉,頓下了腳步,臉上帶著為難道:“這鐲子和釵子,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說著,他將釵子拔開,原來裡頭是真空的,細細的釵管中間是一根極小的短劍,鋒銳的刀鋒在燈光下折射出多角的光芒,鑲嵌海水藍剛玉的位置正好是人手所執的部分,適合女子的手拿而不傷手。

雲卿看的出要在那樣小巧的釵管裡做這樣的東西,定然要巧奪天工的手藝才能做到,價值定然不菲,說實話,單單從自身所需要的方面來說,她對這個釵子十分滿意,可是綜合了其他,她是絕對不會要的。

御鳳檀看出她鳳眸中的喜歡,淺淺一笑,又將鐲子拿出來,雙手不知按了哪裡,裡面唰唰的射出一根針來,紮在桌上。

“這個裡面一共有九根銀針,全部淬了麻醉藥,射程在五米左右,越近越有效。”他低頭,忽然又往前面邁了一步,“我知道你想要,這是我拖魯珍花了三個月準備出來的,別人做的,肯定沒這麼好。”

雲卿忽然就想起那天安初陽也遞給她這麼一個鐲子,當然,在做工和價值上,是比不上御鳳檀做的這個,為什麼如今流行起來用這種東西了,還是女子的安全的確成了大問題,人人都關注起來了?但是她當時就沒有收安初陽的,如今御鳳檀的,她也不會收。

“勞煩世子了,這些東西雖好,可我用不上。”雲卿又不自在的往側邊走一步,御鳳檀的狹眸微微眯起,裡面的光從眼縫裡透出來的,莫名的就帶上了令人心悸的成分,她仿若控制不住自己的舉動,不由的嚮往後退。

她以為御鳳檀和以前沒有區別,卻發現還是自己想錯了,經過半年的烽煙洗禮,這位世子殿下的身上已經帶上了在戰場上廝殺過的人才會有的凌厲之氣,那雙狹眸在昏暗之處,甚至隱隱約約有著血光。

御鳳檀望著她,不再開口,他可以聽出,雲卿的氣息略微有些不平穩,視線從她的臉,到她的腰,再到她的腿,她對著他,已經變成了一種戒備的姿態。

忽然一下,雲卿的手就被一雙大手給拉住了,然後一個東西就扣上了她的手腕,冰涼的,卻沾染了體溫的暖意,低頭一看,那嵌明鑽海水藍剛玉鐲就已經在了她手中。

“這個東西是為了你做的,你一定要戴上,萬一下次再遇見那樣的事情,沒有人在身邊的時候,你還可以自保!”

磁性厚重的聲音在耳邊,雲卿抬起頭來,御鳳檀不知怎麼,一瞬間就從對面移到了她的身邊,目光落到他的臉上時,才發現兩人的距離已經十分之近,近到可以看清楚那雙眼眸裡倒映出來的她的人影。

與自己完全不同的氣息灼熱又微急的噴在臉上,雲卿忽然覺得有些惱怒,大半夜的闖進她的屋中,又給她戴上這鐲子,究竟是為了什麼,她皺起雙眉,用手用力的去拉鐲子,卻發現怎麼也扯不下來,“你快點將這東西取下來。”

“取不下來了,我剛才已經把機關捏死了。”御鳳檀嘴角斜勾,笑裡似乎帶著一種得逞的壞意。

“你這個混蛋!”雲卿用力的將手鐲往下捋,白皙的手背因為與硬寶石相碰,出現了嫣紅色的色澤,御鳳檀看著她還在用力的往下拉,手掌一扯,將她的右手抓了起來,力道不大,不至於拉傷她的手腕卻也不能讓雲卿掙脫半分,“別扯了!除非你手斷了,不然扯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