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想將此事推到春巧和馬婆子身上去就好了,誰知雲卿不打算就此作罷,老夫人面色尷尬,掃了一眼坐在一旁一直紋絲不動的耿佑臣,道:“家中還有客人,稍後再說……”

客人?雲卿眼眸不動,目光停在老夫人的面上,“這位客人已經看完了全部過程,我想他也想知道最後的結果。”

冷眼旁邊的耿佑臣見她們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雖然沈雲卿沒有望向他,到底是要等他的話,於是站起來施施然道:“我認為老夫人一定會給出一個公道的結果。”

還真當自己是什麼貴客了,坐在人家家中,見發生了熱鬧的事情,紋絲不動的坐著不懂告辭,臉皮可真夠厚的。

老夫人哪裡在乎他在還是不在,無非就是拿了他來做藉口,將今日水姨娘之事揭了過去,此時聽到他這麼不識時務的話語,臉色也有點難看。

雲卿看著老夫人,淡然開口:“祖母,雖然孃親一直未曾給你生出了孫子來,但是這麼多年,孃親一直都是兢兢業業的服侍著你,照顧著父親,打理好整個沈府,今日一事,孫女覺得很委屈,為什麼一開始春巧指證是孃親指使的時候,你便說要休掉孃親,而當事實揭開,是水姨娘所為的時候,你卻只是要說將春巧幾個受人指使的拉去頂罪?若是你和水姨娘親情可以將做下的惡事抵淨,那孫女也無話可說!”

她的聲音並不大,落在老夫人耳裡卻如同雷鳴,她定定的望了一眼面前腰背挺直,面色肅正的孫女,又看了看伏在自己溪頭滿臉淚痕的水姨娘,不知如何開口,“既然春巧她們已經處罰了……”

“祖母,若是你覺得證據和證人還不夠明確,還需要證人的話,孫女還可以給你找來藥店抓藥的老闆,送藥去的馬伕,他們都可以證明此時究竟是何人指使的!”雲卿面色十分冷淡,將老夫人要包庇的話語打斷,她這一次根本就不打算再和祖母好言相說了,祖母是她的長輩,她要孝順不假,可是謝氏也是她的孃親,兩者相比起來,謝氏在她心中的分量,是要遠遠勝過於眼前這個是非不分,偏信偏袒的老夫人的!

這一番言論下來,老夫人知道今日這個孫女是鐵了心要整治水姨娘了,若是她想這麼帶過去,恐怕是不行的……

雲卿卻又接著道:“我知道水姨娘是您的遠方侄女,你心裡想著多照顧她一點,可是她今日做下的錯事,並不是雲卿想要針對她,而是她想除掉的是我們沈家的骨血,還想誣陷一家主母,而老夫人您還不過問,就此原諒了她,這不是變相的告訴府中的姨娘和下人們,沈家的骨肉就算在老夫人您的眼中也算不了什麼,不過是拉了幾個替罪羊,就可以抵事的嗎?”

老夫人的心裡受到了極大的衝擊,想起躺在裡面的蘇眉,那肚子裡可不是她盼了好久的孫子,被這個侄女下了藥害了,她差點就忘記這事了,當時她便是被孫子的事氣的指責謝氏,後來不知怎的,就護著水姨娘去了,若說她是對謝氏有愧,絕對不是,是被雲卿的一番話說醒的,若是府中下人有樣學樣,也去給懷孕的人下藥什麼的,從此以後沈府就別想再有孫子了,整個府中的風氣也會極為敗壞。就算想要整治,下人也會不服,拿著水姨娘的事情來作怪。

她眯了眯一雙眼皮下垂的眸子,看著水姨娘,眼底迸出兩道利光來,這個侄女,真是過分了!將還要裝可憐的水姨娘嚇得連忙鬆開手,在地上磕頭道:“老夫人,老夫人,婢妾知道錯了,婢妾知道錯了,求老夫人饒過婢妾!”

“水姨娘,你身為沈府姨娘,不為沈府著想妾不論,竟然還私自勾結下人,危害沈府子孫,此等罪行絕不能饒恕!來人啊……將水姨娘拉出去打四十大板!”老夫人高聲呼喚。

謝氏在一旁微微咳了幾聲,面色孱弱,卻帶著一分嘲諷的笑意,“水姨娘作為一個主使,連春巧都是八十大板,她卻只有四十大板,婆母真是一點都不偏心。”

她今日也是冷了心了,老夫人當著下人和外人的面對著她毒罵,甚至說了要休了她,她一家主母的面子何以存在,平日裡在府中怎麼罰也是婆婆罰媳婦,她無可厚非,可是今日這等做法,她實在無法忍受,不能生兒子又不是她的錯,她在這兩頭做好人,替沈茂遮掩也就罷了,還說要休了她,這是對女子莫大的侮辱,故而說話也再不如往日那般溫順了。

這話傳入老夫人的耳中,她雖聽了不爽快,可想起剛才自己說要休了媳婦,對姨娘反而只有四十大板,便介面道:“打完後丟入祠堂,讓她好好的誦經唸佛,將《法華經》抄寫一百遍,三個月後,觀其表現,方可出來。”

本來四十大板下來就會將人打個半死了,水姨娘還想開口求情,誰料謝氏開口嘲諷,老夫人又加了她的罪,這冰冰冷冷的祠堂呆進去,三個月後,只怕老爺都不記得她是什麼樣子了,她不想呆在那裡面啊,“老夫人,婢妾……”

水姨娘還想要開口求情,謝氏冷睨著她,“水姨娘,誣陷主母的罪是什麼你自個兒清楚,看來你是嫌思過的時間太短了,覺得三個月實在太短,那便遂了你的心意,那就再加一個月,也剛好讓你冷靜冷靜。”

這是謝氏在老夫人的面前第一次擺出當家主母的威嚴,直接給水姨娘定罪,水姨娘著急的抬頭看著老夫人,滿臉乞求之色,“老夫人,你只要婢妾呆三個月的,她卻……”

她還想說謝氏不把老夫人放在眼裡,卻不知老夫人看到她已經是覺得厭煩了,真是不知好歹,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事,怎麼說謝氏也是如今的當家主母!今日她又理虧,自己給她定得已經是最輕的,若是別人,哼……

老夫人擺了擺手,制止了她的話,別開臉不再看她,眉間帶著疲倦道:“事情就這麼定了,你若是還要多說,就再將禁閉的時間翻倍!”

四個月翻倍就是八個月了,等於大半年都在祠堂裡不能出來,水姨娘看老夫人帶著不耐的臉,立即噤聲,再不說話,跪在地上哽咽。這一次她可是真的傷心了,祠堂那地方不是那麼好呆的,比起她的瑤花院,裡面冷冰冰,陰森森,只有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條件差的可是百千里遠,還要在裡面誦經,抄佛經,她最討厭這些東西,枯燥無味,無聊至極。

她覺得無聊至極,其他人已經覺得她是幸運的不行,若不是老夫人護著,在其他府中有這種事情,只怕直接打包送回孃家都是有的!

老夫人說完後,便要站起來,王嬤嬤攙扶著她走到齊大夫面前,老夫人面露焦急道:“齊大夫,方才黃大夫給那有身子的通房看了看身子,說是無救了,你再給把脈看看如何?”

她到底還是掛念著蘇眉的肚子,本是心死如灰,這會子想起黃大夫被水姨娘買通,是個靠不住的,氣憤的同時又帶著希望,期盼著也是個誤診。

有病人齊大夫自然會看,便由老夫人帶著進去,又給蘇眉把了一會子脈。

而云卿也走到謝氏身邊,琥珀讓開了位置,雲卿點頭笑了一下,走上前扶著謝氏關切的問道:“娘,你身子有沒有事?”

謝氏臉色雖白,但比之前氣的昏昏欲倒的樣子好多了,她微笑道:“娘沒事,走,進去看看那個蘇眉如何了?”

到了這個時候眾人才想起蘇眉的身子,待齊大夫把脈後,老夫人急切的問道:“究竟還有沒有得救?”

齊大夫點頭道:“她喝下的藥量並不大,雖燥熱只是引起了胎動,我開藥去了燥性,應無大礙。”他說完,又看著安胎藥包道:“如果按照這藥包裡面的同等劑量的肉桂喝下去,只怕是沒救了。”

陳媽媽聞言,立即道:“姑娘今日坐馬車回府的路上吐了兩回,應該是那時將藥汁吐出來大半了!”那個時候她還滿臉的擔憂,打算回來之後,再熬上一副給蘇眉喝的,沒想到因禍得福,反而救了蘇眉和胎兒一命。

“難怪,我也說這藥量怎的少了一半,原來如此。”齊大夫人笑著道。

老夫人聽了滿臉的憂心頓時化為了喜色,雙手合十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連連喊了幾句,才放下手來道:“大夫,那就麻煩你給開幾副藥方,一定要替沈府保住她肚子裡的孩子。”

老夫人所想,齊大夫也能知道三四,便點頭,接過小丫鬟手中的藥箱,拱手道:“在下一定盡力。”便走了出去。

路過謝氏和雲卿身邊的時候,齊大夫眼中露出一絲疑惑,他明明診斷出沈茂喝了斷子藥,是沒辦法生育了,這個蘇眉肚子裡懷的是不是老爺的種,難道她們不知道?

不過人家後宅的事,他也不便多說,既然答應了不將這件事透露出去,他肯定是守口如瓶。

老夫人喜滋滋的從內房裡出來,看到謝氏和雲卿也有些尷尬,剛才鬧的那一場讓她有些無法面對自己的兒媳和孫女,便佯裝頭疼道:“我有些累了,媳婦,這客人便你去招待了吧。”轉身又進了內廳。

對於她此等行徑,謝氏漠然相對,點點頭便算知道了,接著轉過頭來,才對著耿佑臣道:“今日讓耿公子看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