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鵠所住的閣樓共有三層,而他正躺在最上層的臥房內,從二十一歲至今,眨眼已是五年光陰。

雲筠隨著眾人踏進來,看見床上之人頓時大驚不已。眼眶深陷,面板乾枯,這些都是大病之人的常貌,無甚奇怪,真正讓他揪心的是其雙唇詭異的顏色。

虛弱的人嘴唇一般是慘白的,而沈鴻鵠此刻卻是黑紫色……雲筠知道,這是真氣大解之兆。

真氣,修道者之本源,這是他們能夠掌握非凡之力的根本,真氣的強弱、純濁、盈虛也決定了一個人力量的高低,所謂修道,實則練氣。然而,真氣亦是雙刃之劍,它能凝氣生血,卻也需要無止盡的氣血供養,越是強大的真氣,對人體而言損耗越劇。

普通的修道者透過增強飲食、修練玄功、補充丹藥等途徑維持真氣與氣血之間的平衡,使之相輔相成,可一旦受傷,尤其是氣血大損的重傷,真氣得不到原有的供養時,便會反噬人體,兇狠地吞噬人身上僅存的氣血,若無有效救治,人就會越來越虛弱。

某種意義上說,真氣擁有自己的意識,當它們察覺到無法再從宿主身上汲取營養時,便會自行消解,是為“真氣大解”。於修道者來說,真氣大解之時,便是命喪黃泉之日……再看眼下的沈鴻鵠,體內殘留的一點氣血為了躲避真氣的追逐,藏到了嘴唇、指甲、足跟等角落處,待它們被吞噬後,他體內的真氣將再無供養。

雲筠面色凝重,他知道一旦沈鴻鵠真氣大解,就算大羅金仙也無能為力了。

“沈二爺,趕緊拿出來吧,我要立刻製作足下貼。”

“好!”

在範遠逐的催促下,沈泰峰急忙從懷中拿出兩小紙包,小心翼翼地遞到面前。甫一開啟,特殊的香氣便讓雲筠兩眼一睜,他離得遠卻也能輕易辨得,這兩包之中,一個是“傷春籽”,一個是“苦蘭心”,皆是極其難得的名貴藥材。

“範先生,我不負所望,終於尋得了這兩味藥。”

“不是最好的成色,但勉強能用……”範遠逐提上近前嗅了嗅。

聞言,沈泰峰鬆了一口氣,沈千嶽也急忙開口道:“那就有勞範先生了。”

“嗯……如此老夫就要開始製作足下貼了,這一貼下去若還是沒用……沈兄,你就得認真考慮考慮老夫之前提的那個方法了……

沈千嶽和沈泰峰聞言微微色變,沈百鳴則目光深邃,面色沉著。

“先生不必有所顧忌,盡力而為就行,沈某先行謝過了。”

範遠逐點了點頭。然而,就在他從藥箱中拿出各種銀針、藥瓶、方貼,準備下手之時,一聲“且慢”讓他身子一震。

“你是何人?”他面露慍色,看向雲筠。

“雲兄弟……”

雲筠向沈千嶽兄弟點頭示意後,對範遠逐抱拳道:“在下雲筠,早年也學過一些醫道,我觀大公子病貌及先生手法,心中有一事不明,不知先生可否賜教?”

範遠逐看了沈千嶽一眼,見他沒有出言阻止,冷聲道:“你有話快說,這足下貼耽誤不得,出了差池,你擔不起。”

“放心,誤不了……”雲筠笑道,“敢問先生,從你為大公子治病開始,這是用的第幾劑足下貼了?”

所謂“足下貼”,顧名思義就是將藥材煉成膏狀抹於方貼之上,貼於病患足底。藥力會從湧泉、水泉諸穴進入人體,從而起到治病療傷之用。除了較為考驗醫者功力外,無可否認,這是一種極佳的治療手段,尤其對於藥石難進的昏迷之人來說,最為合適。

然而,雲筠初看之下就明瞭,此法於目前的沈鴻鵠來說,已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無論方貼之上塗的是何種藥材,藥力一進入他體內便會像泥牛入海一般,瞬間消散於無形。

“半年一劑,這是第十劑。”範遠逐冷聲道。

“可有效果?”

“你此話何意?” 他面露不悅,心中冷哼。這話聽來分明是在說他這些年所為盡是無用功,無法讓沈鴻鵠醒來,殊不知,此症世所罕見,區區一豎子粗學了幾年醫道竟不知天高地厚。

沈千嶽出聲道:“你有所不知,這些年若非範先生施為,鴻鵠怕早就挺不住了。”

雲筠急忙抱了一拳,道:“沈前輩、範先生,小子並無不敬之心,然大公子之症已非‘足下貼’能治……”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那你有何高見?”範遠逐立刻出言質問。

“依在下之見,大公子當下最緊急的一處便是其體內日趨狂暴的真氣正不斷吞噬著僅存的一點氣血……”

“不錯不錯,就是這樣……”沈泰峰激動道,“沒想到雲兄弟一眼就看出癥結所在。”

範遠逐聞言不屑道:“廢話,誰人不知大公子內裡失衡,之前老夫一直以補氣血為主,近日才豁然開朗,用‘傷春籽’和‘苦蘭心’來抑制他體內的真氣,失控的真氣一旦受制,久而久之,他體內氣血自會豐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