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和阿夏下了山坡,再待下去也沒有意義,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他們做不了什麼,幫忙埋起來都做不到,因為那個人還活著。

“他會想通的吧?”

陸安望望山坡,雖然這個大叔和他們沒有關係,但他還是希望一會兒能看見他下來。

“也許我們該幫他一下。”阿夏低聲道。

“你認真的?”

陸安側頭看向她,阿夏不像在開玩笑,她也不會開玩笑。

阿夏點了點頭。

“那是在殺人。”陸安說。

阿夏不置可否,她覺得那個人不會反悔,會反悔的人不會是那個樣子。

再次回到鎮子裡,感覺不同了,這裡是有個人,但是那個人在山坡上,正躺在墳墓裡,還沒有斷氣。

他們沒有去男人的那個院子,而是從鎮尾開始,在空樓房裡找一些能用的東西。

三輪車被他們推進來,到了下午黃昏時,陸安又上去山坡一趟,男人已經把他自己的雙腿埋住,鼓了半個小小的墳包,如果爬還能爬出來,但他並沒有那個意思,只是請求陸安幫忙。

“天快黑了。”陸安說,“如果你是因為一個人,可以試著和我們一起走,我們有五個人,熬過冬天也沒什麼問題。”

“不熬了,你能幫我埋一下更好,我屋子裡還有一些吃的。”男人躺在坑裡道,他很累,雙手的指頭上都帶著血跡。

陸安又下去了,雖然男人沒說為什麼,但是他大概也猜的出來。

阿夏簡單收拾出來一間空房屋,灰塵實在太多,很多年沒人動過的房子難以想象的髒,她又變成那個黑不溜秋的小髒妞,在這裡沒有條件清理,不過也只是短暫住一晚,也沒有多在意。

從空樓房裡找到朽爛的被褥湊合,門窗封死,屋裡就不會冷了。

天黑了之後,阿夏坐在床上聽外面動靜,陸安正在揉捏她的腿,蹬三輪車的主力是她,好好休息緩解疲乏,他們還要花一天多蹬車回去,而且回去不會輕鬆,只會更累,因為不會是空車了。

在陌生的地方停留一晚,他們都很防備,門被頂得死死的,柴刀就在床邊。

然而一夜過去,什麼事也沒發生,阿夏用極大的毅力從陸安的體溫旁離開,開啟門出去,被風一吹,不由打個寒顫,頓時裹緊衣服。

山坡上安安靜靜。

早上再過去時,男人依然躺在坑裡,身體已經冰冷,在外面一夜,他用這種方式向末世告別。

邊上的土被人抹平了一點,歪歪扭扭的寫著‘謝謝’兩個字,是用手指劃出來的。

陸安沉默著蹲在一旁,他不知道這個陌生人為何如此堅決,早上的風很冷,吹在臉上像刮刀子。

阿夏下去繼續找能用的東西了,把三輪車能裝的地方都裝滿,陸安則拿起昨天男人用的鋤頭,把土推進坑裡,幫他這個忙。

填坑比挖坑容易,不用費那麼大力氣,男人已經冰冷的身體逐漸被掩埋,昨天還好端端的人,現在長眠於地下。

中間下去鎮子幫阿夏打包了一些衣服,陸安找出來一把鐵鍬,上去把墳包堆起來拍拍,這樣不用擔心被別的東西挖出來叼走。

他以前很怕死人,如今親手把泥土拍實,卻有點麻木,從地上站起來退後,眼睛從一個個墳包上面掃過,轉身離開。

如男人所說,他是這鎮子上最後一個人,兩個人可以在這裡住下,一切都是現成的,如果能偶爾上來掃掃墓就更好了。

現在掃墓的人也住進去了。

最終的最終,沒有墓碑,天上也沒有星星,只有空曠的四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