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硯在他臉上看到了那種痛苦,一雙眸子裡沒有一點暖意,全是冷冰冰的漆黑。這種眼神,像極了被駭到的貓,彷彿隨時會撲過來咬斷她的脖子。

趙子硯把準備好的說辭告訴他,將她如何被薛平救走,以及為何會滯留薛國公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她詳細告訴了他在國公府倉庫的見聞,然後翻開中衣內側,用力扯開縫的密密麻麻的線,拿出那枚寫著“已驗”的紙片遞給他。

“這上面有周廣先的印章,是鐵證。只要核對一下就知道賬本是否經過國公府,以及是否被人動過手腳。你拿著它,再也不能有人汙衊你。”

趙子硯堅定地望著他,將她的忠心全部表露出來。她故意省去了畫像一事,也沒有提及那媚藥。只說自己在國公府生病暈倒,睡了很長時間,醒來就在箱子裡了。這為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做了很好的解釋。

她還要佯裝“忠心”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最好不要讓他覺察到她已經知曉了一切過往。

似乎是發覺她依舊好騙,陸文濯也沒有提及那媚藥和她的真實身份。對於她的說辭和帶回來的證據,陸文濯一改冰冷的眼神,顯得很是高興。

他把佛堂的門反鎖,就這樣兩兩相望,看了她很久很久。

也不說話,只是瞧她。

趙子硯被瞧得心下發虛,隨便編了句表忠心的話,掰著手指慢吞吞道:“我想你想的厲害。這數月時間裡,沒有一天不想你。”

說這話時,肚子疼的感覺又開始了,趙子硯不禁懷疑,她是不是對說謊有應激反應。怎麼一說謊,就肚子疼。而且肚子疼就算了,她每次伸手去捂,捂得都是心口。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良心上的譴責?

嘖嘖嘖,沒想到啊沒想到,她還挺有良心的嘛。

正暗自感嘆著,一個低低的聲音冒出來:“我也是。”

懵了一懵,趙子硯發現這話是從陸文濯嘴裡冒出來的。茫然看他一眼,她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句“我也是”是什麼意思。

可惜他已經閉上嘴,空氣再度凝固。

整個陸府,對於她的出現,可以說是幾人歡喜幾人愁。

愁的是整個府裡的人,歡喜的只有安靈。安靈抱著她的胳膊,一會問她是不是做夢,一會問她是不是活人。又哭又笑的狀態,持續了一整天。

很快,陸文濯就證實了那張“已驗”紙片的真實性。雖說是仇敵,但他卻還算信守承諾,第一時間將這件事告訴了物證的提供者趙子硯。

“現在證實了薛平的狼子野心,你是不是就不會再幫他了。”趙子硯旁敲側擊的問。

陸文濯卻陷入了沉默,只叫她不要過問這些事。

若是以前,見勢頭不對,她一定會笑嘻嘻地說“好呀好呀”,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身上揹負了李慎的生死和一整個吐谷渾的命運,她無法再像以前一樣作壁上觀,不問春秋。

她袖手旁觀太久了。以前做乞兒的時候,她只顧裝瞎乞討,只關心乞討的錢夠不夠。做豔孃的時候,她只想著會不會捱打,能不能活到下一天。做陸文濯小妾的時候,則是整日幻想著多看他一眼……

打仗,還是不打仗。大曆贏,還是吐谷渾贏。她都不關心。

正因如此,她只能忍受時代洪流的左右,推搡著她沉入一個又一個暗無天日的漩渦。她受夠了,她決心不再苟活,她要承擔點什麼,至少要承擔起自己家人的生死。

這次,趙子硯沒有苟同他的話,她倏然站起身,攔住他的去路。她滿腔謀逆大罪,滿腦子痛斥薛平與太子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的豪言壯語,可是看到他眼睛的時候,她把所有話都嚥了回去。

她盯著他的眼睛,只問他一句:“你就不怕自己變成下一個周廣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