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絡雖說小時候頑皮打鬧,可學起書來卻是讓人意想不到,無論是古今典籍,還是正傳野史,沈絡日夜捧讀,出了上學,便在自己住所也沒有閒下來,對於沈絡的學習態度,艮字執領丁狸更是讚不絕口。

門中一眾長輩皆歡喜,特別是宋錦,見沈絡進步如此之快,自是心中寬慰,如果他要是知道沈絡如此刻苦學習之因多是想爭贏花敬方,怕是沈絡的屁股上又要開花了。

一晃眼,自從沈絡入學至今,已有九年光景,艮字略有小成,依當時約定,沈絡可另選一字課餘修習,宋錦自是希望他能修習坤字,將來走他父親的路,甚至超越父親統帥三軍,但沈絡對治軍打仗毫無興趣,反而去學兌字農學,爭吵之下與宋錦賭氣月餘,至今仍未與宋錦說過一句話。

這日清晨,宋錦依舊起床打掃殿前廣場,只見四處張燈結綵,各方笑聲不斷,一時反應有些遲緩,愣在了原地。片刻後宋錦使勁拍了拍自己腦門,暗道不好。今日可是掌門孫女花欺雪的及笄大禮,半月前掌門便與他說起此事,這段時日只顧與沈絡賭氣,竟忘了準備雪兒的禮物。

宋錦連忙轉身回到山門前小屋,放下笤帚,將這些年來所存的銀兩悉數拿出,便下山撐著渡口那葉小舟去了蓬萊市集。各處雜工也不敢攔他,雖說宋錦在此處和他們一樣,只是做些清潔的活計,但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來頭不小,只是想不通以往都是掃足一個早晨,午時才回,任勞任怨天天如此,可今日為何卻這般慌慌張張。

這一頭,後花園別院中花欺雪坐在閨房當中,母親葉珂正為她穿衣梳頭,母親的眼中盡是似水柔情,她一邊看著自己的女兒,一邊為她梳妝,一身肌膚白嫩似雪,又如那安靜的湖水一般順滑,只要有人手指輕輕一點,便似能激起層層漣漪,葉珂將腰帶環住花欺雪的腰肢,纖細似不堪一握,雙腿修長,雙臂柔軟,似河邊的柳枝一樣,那手指與腳趾,便如枝條新開出的柳葉,動若起舞,一雙眉眼更彷彿將世間的萬種風情皆囚禁其中,美得讓人感覺隨時能滴出瑤池仙露。

看著面前已出落有致的女兒,葉珂不禁哭了出來,道:“雪兒,今日及笄,你就是大人了,不需要事事行動都來請示你爹爹和我了,若以後看上了哪家的小子,只要人品不差,你又喜歡,便與爹爹和我說,我女兒這般漂亮,真是那小子的福氣。”

花欺雪見母親哭泣,本也跟著哭起來,誰知母親最後說了這樣一句,羞得她當時就紅了滿臉,嗔道:“母親你說什麼呢!有方哥哥和勤哥哥陪著雪兒,我這一輩子都不要嫁,咱們一家人一齊生活一輩子!”

葉珂聽見這樣的傻言傻語,一時竟被逗樂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忍不住刮一下花欺雪的鼻子,說道:“你個傻丫頭。”

花欺雪嗔怪道:“母親!將雪兒鼻子刮塌了就不好看了!”

葉珂笑了,說道:“好好好,不颳了,雪兒的鼻子不會塌了。”說罷便又繼續為花欺雪梳妝打扮起來。

這邊廂,花見常與花九元、花師左等人在廡殿大堂忙碌著,特別是花九元,一整個早晨都在上躥下跳,這裡的燈籠掛少了,那裡的綵綢掛歪了,忙得連早飯都顧不上吃一口。

花見常說道:“好啦九元,快來吃些東西墊墊,還有半個多時辰才叫午飯呢。”

這句話音剛落,外頭一位學徒模樣的人走了進來,在花見常身邊耳語了一陣,花見常臉色稍微變了一變,轉瞬又恢復了,對來人說道:“沒事,你去外頭幫忙吧,辛苦了。”

來人行了一禮,轉身去外頭幫忙了。

雖說這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忙得不可開交,此刻又兩個人卻是悠哉遊哉,自顧自拌起嘴來,這一個說道:“我比你先入學半年,應該是我贏了。”那一個說道:“可是我學的比你快,我都開始學第二學了,你還在學那第一學。”這一個又說道:“你那算什麼?學在精又不在多,我學得比你紮實。”那一個又說:“屁,你學得根本沒我好,不服比比?”

這鬥嘴聲音繞著整個廡殿好幾圈了,吵得殿內幾人頭疼,花見常對外頭喊道:“你們兩個,進來。”

聽見掌門的聲音,外頭兩個人立馬老實了,片刻廡殿大門外就進來兩人,一個是花敬方,一個是沈絡,花見常摸了摸鬍鬚,無奈地搖搖頭,說道:“你們兩個娃娃,十七歲的人了,自從記事開始就爭啊爭,爭是好事,但也得分時候吧,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們說!”

這下兩個人低著頭小聲說道:“知道,今天是雪兒及笄的日子。”

花見常沒好氣道:“你們兩個猴兒還知道啊?我以為你們把妹妹的大事都給忘了,不說幫忙也就算了,一個勁兒就在這大殿外聒噪,裡頭活計都快做不下去了,你們不幫忙就遠點兒吵,要幫忙就到處問問哪兒缺人手,這樣成何體統。”

這兩人結結實實被訓了一頓,灰溜溜地從大殿中出來,花敬方道:“誒,阿勤,你說老爺子今天怎麼了?火氣這樣大?”沈絡說道:“不知道,方哥哥你說是不是今天這件大事不太順啊?要不就是誰惹到他了。”

鍾念君此時從殿內走來,說道:“你們兩個,再過三年你們也要弱冠了,還像小時候那樣拌嘴,今天是你們妹妹的大事,所有人都緊張得要死,你們倆倒跟沒事人一樣,等你們及冠就知道這事有多嚴肅了,快去,把給妹妹的禮物準備好,別出岔子,還有幾個時辰就要開始了。”

二人聞言,各自去廡殿後別院住處拿賀禮去了。

待到拿好賀禮出來時,花敬方笑道:“哈,絡弟弟,你的禮物可沒我的好哦,這下看來還是我贏了。”

沈絡向花敬方看去,只見他手裡竟拿著一件金縷衣,通身金絲,陽光照射反射出富貴的金黃色來,這件衣服上的金絲滿繡出一隻神鳥鸑鷟,世間五鳳赤者鳳,青者鸞,黃者鸑鷟,紫者鵷鶵,白者鵠,用金絲繡鸑鷟,可見花敬方是何其用心。

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禮物,小小一圈瓔珞,乍一看如此普通,但花敬方不知道,這瓔珞吊墜處是專門定製,用金線和銀線纏出了一對交頸鴛鴦,是沈絡專門找的巽字師兄學習,自己一點一點纏成,沈絡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送花欺雪鴛鴦,只是在每晚纏線時無意識做出來的。

沈絡本覺世上錢財買到的都是俗物,可如今見到花敬方的禮物,心中也犯了怵。

申時正,門中各處鳴鑼響鼓,胡琴管樂之聲不絕於耳,掌門人長房孫女的及笄大禮正式開始了。

廡殿門前,桌案分列兩旁,一直延伸到廣場上二十餘丈處,八堂學徒衣著對應八卦各色,分字而坐,最前方的幾張桌案便是各學堂授業先生。大殿前,掌門副掌門,及各字執領一併家人入座,一張巨大紅毯將當中的空地鋪滿,沈絡與花敬方乃是家屬,自然就坐在殿前幾張桌案的最末端。

沈絡看了看周圍,發現叔叔宋錦未在任何地方落座,心中暗自詫異,但大禮已經開始,如此已不方便再四處問詢。

大禮很無聊,無非就是祭天祭酒,各種行禮,大伯花九元,向門中各位致謝,感謝大家的幫助與培養,今後還請各位繼續疼愛女兒云云。

待花九元行完了禮落座後,主祭花師左又唸了一大段詞,無非也是誇讚花欺雪的祝詞,旨在感念上蒼,保佑花欺雪健康平安。

就著兩個流程下來,時間便已過了半個多時辰,謝詞與祝詞皆是艮字師兄所寫,聽得沈絡昏昏欲睡,他自己不知捱了多久,只聽花師左大聲道:“祝罷,有請花女欺雪受禮。”

話音剛落,只聽廡殿大門洞開聲音,場內所有人都驚呼一番,沈絡順眼看去,之見花欺雪款款而來,豔若秋波,膚若凝脂,削蔥一般的雙手交叉在腹前,初施以粉黛的她顧盼生情,行步生香,竟似那瑤池仙女下凡,沈絡心中暗道:這小妮子越發出落得標緻了。

金猊嘴中的香已經燃盡了一柱又一柱,花欺雪默默跪坐接受及笄大禮,待最後祭過天地,拜過長輩,敬過兄弟平輩後,整套禮才算完成。及笄禮千百年至今,已是化繁為簡,這鬼谷門因循舊制,如今仍在用先秦全禮,或許與那春秋鬼谷一派真的有關係。

大禮完成,已是酉時三刻,花見常心中高興,直忙叫後廚傳菜,為了今天,還特意從蓬萊調請大廚,殿前廣場熱鬧非凡,各色菜品酒水具是平日吃不到的,一眾門生大快朵頤,胡吃海喝,一時好不熱鬧。

眾人爭相向花欺雪送上禮物,各自吹捧,誰知這裡頭有沒有想胡亂攀親的。

花欺雪也不以為忤,師兄師姐地叫著,等到沈絡及花敬方送禮時,花欺雪才發現不對,轉頭問自家父親及二叔道:“爹爹、二叔,宋叔叔怎麼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