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因為打掃戰場,每日要出城的人馬不少。本以為只需一套軍服,再加上從祝心辰那兒弄來的令牌,推說是要駕車到前方搜尋傷員,就不會太引人懷疑,可是張蜻蜓還是低估了守衛的森嚴。

“既是要去找人,怎麼就你一人?瞧你個子也不大,就是遇到傷員,能扛得動嗎?”無錯不跳字。

張蜻蜓背上急出一身熱汗,想也不想的就從兜裡掏出塊碎銀子,“拜託,這位大哥,我是有親人找不見了,所以才急著出城的。”

那守衛更加警惕起來,“你到底是人?哪個營隊的,快報上名來”

我……張蜻蜓急得快要大哭起來了,她好不容易到了這裡,怎麼偏在這陰溝裡翻了船?

“這是怎麼回事?”身後,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傳來,卻讓守衛的神色立即和緩下來。

“哦,夏大夫呀,您來得真早這兒有個小兵,說是要出城找人,可是話都說不清楚,我懷疑他是奸細”

“我不是”張蜻蜓急得無法,索性轉過頭來,直視著夏仲和,“不信的話,你問他,他認得我”

天還黑著,盡職盡責的醫官夏仲和挑高了手中的燈籠,這才瞧清楚,眼前改作男裝打扮的人是誰,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你怎麼來的?”

張蜻蜓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半是哀求半帶威脅的道,“夏大夫,我們家的事情你是最清楚的。我兩個哥哥都不見了,你若是不讓我去找找看,我也不活了”

這……夏仲和哽了幾哽,到底把勸解的話嚥了下去。他想了一想,對那守衛道,“放行吧,我隨她去找人。”

?張蜻蜓愣了,又重新表敘了一番,“夏大夫,我要是找不回我哥哥,我可是不回來的”

夏仲和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尋了筆墨唰唰寫了封信,交給隨他前來的小兵,“一會兒你把這信送回去給軍營裡的覃大夫,他看了自會明白。”

那小兵懵然點了點頭,夏仲和轉身來到張蜻蜓的面前,壓低了聲音,“你這樣一個人,是不可能出去的,讓我陪你走一趟吧。”

可是……還沒等張蜻蜓辯駁,夏仲和已經跟那守衛笑道,“正好,軍營裡有些藥材也不太夠了,我且出城去尋一尋,興許耽誤個一兩天,到時可記得給我們開門喲。”

“那當然,別人不放行,夏大夫您能不讓進來麼?那您出去自己可小心點,別走太遠了”

吊橋終於放了下來,夏仲和上了車,理所當然的坐在了車外,除了將一塊用藥煮過的面巾遞給張蜻蜓,示意她用來捂住口鼻之外,一路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張蜻蜓也不再多話,馬車急速的飛馳著,把南康的國土一寸一寸的拋在後面。

天,從墨般的黑,一點一點轉淡,呈現出一種深深的藍,然後慢慢變淡,再淡,直到吐出那一抹魚肚白。

開啟車簾,張蜻蜓深深的吐了一口濁氣,終於敢放肆的呼吸。

方才,夏仲和一直讓她坐在車裡,不讓她出來,並不代表她就一無所知。就算是在黑燈瞎火裡,空氣裡也還充斥著濃厚的血腥與肉體腐朽的味道,嗆人心脾,幾欲作嘔。

那樣的一股味道,是人都不願意回想的。直到聞到了乾淨的泥土氣息,張蜻蜓才敢出聲,“好了,夏大夫,就到這兒了。謝謝你幫了我,不過剩下的路,恐怕要你自己走回去了。”

夏仲和轉頭睃了她一眼,“你就是這麼報答人的?”

張蜻蜓一噎,卻見夏仲和體諒的笑了,“開玩笑呢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既然碰上了,總不能讓你一個年輕女子四處亂跑。沒事的,你方才也聽到了,我已經請好了假,就陪你在這周邊找一找吧。”

“可是……我找不到他們是不會回去的”張蜻蜓再次強調,用認真的眼神提示,她不是在開玩笑。

夏仲和苦笑,“你就不能不把話說得這麼直白麼?都出來了,多說無益,咱們還是先找人吧。”

遲鈍如張蜻蜓,也分明從他方才那樣苦澀的笑容裡感受到一絲異樣了.

他為,對自己那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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