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舍狹小,綠枝出門不過兩步路,就見夏仲和這麼晚了還沒睡,在小廚房裡守著火,繼續熬薑湯。不禁好奇,“夏大夫,我們姑娘已經出汗了,您這是熬給誰的?”

夏仲和微微一笑,“今日雨大水寒,士兵們又不得片瓦棲身,想來明日定是有不少人要著涼的。橫豎山裡野薑多,我多挖了一些,熬了薑湯,明兒一早給大夥兒服下,都搪搪寒氣。綠枝姑娘,你先來一碗吧。”

綠枝道了謝,瞧著他累得摳摟下去的眼眶,誠心誠意的讚道,“夏大夫,您心地真好。”

夏仲和淡然一笑,“不過是醫者的本分而已。”

再次仔細的給張蜻蜓把了一回脈,汗發出來之後,脈象就平和多了,他也放下心中大石,只是瞧見她在睡夢中仍是緊皺著的蛾眉,不禁有幾分憐意。這病著,肯定是難受的吧不過他有信心,一定能醫好她他也還是更喜歡生機勃勃的張蜻蜓。

“好了,現在沒事了。你們拿熱毛巾擰乾,給她擦擦身子,換身乾淨衣裳,明早給她多穿點,只別經了風,是可以上路的。”

謝天謝地周奶孃和綠枝都不住唸佛,再三謝了夏仲和,衣不解帶的伺候著張蜻蜓。

而夏仲和直忙活了一夜,熬煮了大量薑湯,一早分發給眾人熱熱的飲下。有些面色不對的,他就把人單獨拎出來枕了個脈,記下名字和症狀,等著到了市集,再來抓藥。

蕭森非常感謝他的盡心盡力,他雖然著急趕路,但也不會拿士兵們的性命開玩笑,若是大夥兒都病倒了,誰幫他押送糧草上路?

於是決定,今日適當的縮短些行程,找個地方早些落腳,甭管有病沒病,都讓大夥兒安安穩穩睡上一覺,再行趕路。

張蜻蜓第二天下山的時候,迷迷糊糊醒過一回,周奶孃在身邊伺候著她喝了些一早熬好的米湯,又睡了。到了晚上,忽地給內急憋醒,等收拾停當,人也清醒了大半。睜開酸澀的眼睛,打量著身處的陌生房間,還有些犯暈,“這……這是到了哪兒?”

周奶孃扶她靠好,卻是先問,“餓不餓?給你留了稀粥,要吃點嗎?”無錯不跳字。

她這一問,張蜻蜓倒還真覺出幾分餓來。周奶孃一面給她喂著熱粥酸菜,一面絮絮叨叨的告訴她,“你睡了有一天了,這個地方叫做柿子溝,咱們現在是借住在農家小院裡。昨兒那場大雨,可讓不少人都著了涼。胡小姐還沒起來,董少爺就倒了。還有許多士兵,也都發起了燒。夏大夫可忙壞了,照顧完了這個,還有那個,我讓綠枝他們都過去幫忙了。你這病,也是他治好的,昨晚那麼大雨,還替你去挖野薑。這回,真得好生謝謝人家”

張蜻蜓一點一點回想起來了,昨兒她先是摔下了馬,然後是那個姓夏的出手救了她。再然後,自己吃了飯卻覺得非常不舒服,吐得乾淨之後,整個人就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了。呀她好象還做了個夢來著,夢到小豹子了

一顆心剛提起來,就頹然放下了。不過是做夢,能說明?老人們說,夢都是反的,她夢到小豹子出了事,他肯定就不會出事。對,他一定不會出事的

張蜻蜓按下心腸,冷靜下來思考問題,除了要給夏仲和道謝,還有個人也不能忘,“對了,奶孃,昨兒是表妹放了繩子出來吧?無錯不少字”

“可不是?”周奶孃說起這個可真是感激不盡,“謝小姐可真是心靈手巧,竟做出那麼利害的東西。連夏大夫都說,要不是她那一下子,搞不好你們都被洪水沖走了。你是不知道,我們今天下山的時候,那水漲得,嘖嘖,都有車輪深了,可嚇人呢瞧你二回還聽不聽人勸,人家夏大夫好心好意……”

行了行了張蜻蜓聽她一口一個夏大夫,有點受不住了。就是要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也不必這麼樣的反覆一再強調吧?無錯不少字

她還沒老到那麼健忘的地步,趕緊把話題岔開,“少泉和容容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胡小姐倒還好,只是弱,好得慢些。董少爺卻是咳得厲害,本來還不肯休息,是夏大夫給他開了些寧神的藥,讓他睡了。他們那邊有祝謝兩家幫忙照看著,沒事。您就不必過去了,早些睡了,好好養養精神,明早再去說話吧。”

張蜻蜓點了點頭,確實,這病來如山倒,雖說這會子沒那麼難受了,但是身上仍是不得勁,說這會子話,就覺得很是疲倦。

周奶孃扶著她躺下,張蜻蜓又問起來,“那咱家還有人生病麼?二堂弟還有安西他們都好吧?無錯不少字”

“都好著呢就只擔心你。”周奶孃不願意讓她操心,催她睡覺。

張蜻蜓忽地又想起個問題,“噯,奶孃,你怎麼好象沒事了?”

周奶孃臉一沉,“哦,姑娘還盼著我生病啊?”

“不是,不是之前看你在車上還吐成那樣麼。”

周奶孃自己想想,也覺好笑,“後來見你病了,我哪顧得上自己?也不知怎地,坐車也不暈了,幹啥都有精神了。我這人啊,就是個賤命”

張蜻蜓聽得心頭暖暖的,伸手握著她略顯粗糙但令人安心的手,“奶孃才不是賤命呢你是要跟我一起享福的命。”

周奶孃眼圈一紅,差點落下淚來,吸著鼻子把她的手重又放進被子裡抱怨,“才好一些,就不老實”

張蜻蜓嘿嘿笑了,“我睡了,你也快睡吧。”

周奶孃欣慰的一笑,自也收拾了睡下不提。

這一覺醒來,張蜻蜓只覺全身輕快了許多。見她眼裡有了神采,周奶孃和綠枝都放下了心。

“姑娘,你不知道。出事那會子……”綠枝昨晚沒趕上張蜻蜓醒來的時候,此刻正要好好的提醒提醒她當時的惡形惡狀,卻見有個臉熟的小兵跑了過來,“綠枝姑娘,我們蕭統領請你今兒還過去幫忙”

“不去”綠枝硬梆梆,氣鼓鼓的回了一句,“昨兒捱了罵還不夠,今兒還去做甚麼?”

張蜻蜓覺得不對勁了,這是怎麼回事?

綠枝主動告起了狀,“昨兒咱們見他那兒忙,好心過去幫忙。見些士兵腳上都打了泡,我就好心給人家挑了挑。他倒好,跑過來就罵我,說我‘婦人之仁,多管閒事’,還說‘全軍這麼多人,你挑得過來麼?’姑娘,你說氣不氣人?”

張蜻蜓噗哧樂了,挑眉逗她,“那個他是誰呀?”

綠枝瞬間臉就紅了,那小兵見她並沒有生氣,吐舌笑笑,“就是我們蕭統領”

張蜻蜓嘻笑著問,“既然你們蕭統領看不上我家綠枝,幹嘛還來找她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