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下了車,夥計引著他們往樓上雅間而去,張蜻蜓很是大方,交待下人們,“你們今兒也辛苦了,不用跟上來伺候了,就在下面用飯。自己點菜,可千萬別不好意思,這頓算我和謝小姐的,務必要吃好吃飽。只一條,不許浪費。點多少吃多少,這便完了。”

謝素馨急急補了一句,“還有一條,不許喝醉。要不一會兒全成醉貓了,那可沒法子給你們拖回去。”

下人們笑著應下,就在下面坐了兩桌。都是大戶人家裡見過世面的,一人點上一個愛吃的菜,也就十分齊整了。

張蜻蜓他們上了樓,夥計給他們迎進最好的雅間,牆上掛著荷花煙雨圖,還有兩個紅袖小婢伺候著,打扮得也與京城不同,作江南水鄉女子裝束,十分的清新雅麗。

進門就給眾人請安奉茶,極是規矩。蔣孝才老毛病又犯了,張嘴就開始調戲,“江南可採蓮,既是憶江南,二位姑娘,請問能否烹一壺蓮子茶呀?”

兩位小婢面面相覷,很是為難。南方的蓮子茶,是盛夏時節用新摘蓮子所制,要選那蓮心還未長熟的嫩黃顆粒,吃起來清甜爽口。可是這個時節,哪來的新鮮蓮子?若用老蓮子熬煮,沒有三四個時辰的工夫,是熬不爛的,他此時來點,這可如何是好?

她們相互使著眼色,留一人服侍,一人暫且退下了。

張蜻蜓不懂那玩意兒是,只顧埋頭跟夥計點著菜,旁邊的胡惜容卻是知道的,“蔣哥哥,你又作弄人。”

“非也非也”蔣孝才搖頭晃腦予以否認,“我這不過是考考她們,若是連這也做不出來,還怎麼在京城裡混?”

“這位公子說得真好要是連區區一道蓮子茶都拿不出來,我們這憶江南只怕也要關門大吉了。”

就見門外人影一晃,一個女子俏生生的站在那兒,滿面含笑的看著他。甫一打眼,眾人心中無不在想,這女子生得可真是豔麗

眉如青山不描而黛,唇若櫻桃不點而朱,一雙丹鳳眼微微向上挑起,十分的嫵媚勾人。即使在厚重的冬裝之下,也隱約顯出身材的玲瓏有致。若不是目光中的清澈與明淨之意,真是十成十的——狐媚子

張蜻蜓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長得比自己更象狐狸精的丫頭,瞧這姑娘舉止大方,很有些派頭,當下十分好奇,“你是這兒的老闆娘?”

那姑娘露齒一笑,“我爹是這兒的東家,我至多算是未來的老闆娘。小妹姓呂,見過諸位貴客。初來乍到,還請各位貴人多多照應。”

原來是個少東家,張蜻蜓對她挺有好感,又見是個姑娘,就更不願意為難人家了,“行了,方才我們這位公子是逗你們玩的了。隨便上壺茶,趕緊把飯菜上來要緊。”

呂姑娘展顏一笑,“謝夫人照拂,只是既然這位公子點了茶,我們若不上來,倒顯得我們沒有誠意了。”

她曼步走到蔣孝才面前,“請問這位公子,您泡這蓮子茶,要水呢?”

蔣孝才覺得此姝很是有趣,故意逗她,“乾淨就好”

呂姑娘睜大雙眼,故作無辜,“公子既是個懂茶之人,怎麼能這麼不講究呢?這水分寒熱苦鹹甜,不同的水,泡不同的茶,請問公子要呢?”

“那你倒有說說,有些不同?”

呂姑娘微微一笑,一張小嘴跟倒核桃似的,噼裡啪啦如數家珍,“這潭水性伏,河水性鹹,井水生津,泉水去寒。若是要用到雨雪之水,那可就更講究了,春雨為蘭,夏雨為荷,秋雨為桂,冬雪為梅。請問公子,要哪一種水?”

“就要冬天梅花上收的雪水,雅緻”

呂姑娘眼睛快速眨了幾下,長長的眼睫毛抖動著,隱藏著笑意,一臉同情的看著蔣孝才,“這雪水雖雅,但因梅花性涼,又有清熱解毒,利肺化痰,疏肝解鬱,解暑生津之功效,所以花的上雪水也是如此。象我們店裡雖收了一甕,卻輕易不敢喝,非得埋在地下,經了一冬,到了來年春夏時節方敢烹用。只不知公子年紀輕輕,怎麼卻身有痼疾,這大冬天的還需清熱解毒?那恐怕喝這茶水也是不行的,還是得找個大夫好生看看才是”

噗哧眾人很不給面子的全都笑了出來,郎世明陰陽怪氣的道,“聽到沒?三哥,有病就要早點去治,可別拖成大病,那就悔之晚矣了”

蔣孝才沒想到這丫頭居然如此伶牙利齒,反把他給數落了一頓,當下憋著一張臉,不知是笑好還是不笑的好,揮了揮手,意思是讓那呂姑娘快些下去了。

那呂姑娘頗有些得意的撇一撇嘴,似是還想說些,卻是李思靖藉故出來,把她給擋了一下。

呂姑娘聳了聳肩,見好就收的也出來了,卻見這男子真誠的對她道,“姑娘,你的才智口齒在下均是十分佩服,只是在這京城,可不比別處,別說有理了,就是沒理,有些客人也敢無事生非的。你可知,就憑你方才的那番話,有可能連這個店也保不住了?”

呂姑娘聽得不悅,“這可是天子腳下,難道就這麼沒有王法麼?”

李思靖微微一笑,“就因為在天子腳下,所以這大街上的每個人,都有可能是王法。姑娘你好自為之吧”

他言盡於此了,呂姑娘撅起小嘴,頗有些不贊同,可是轉過身去,卻見她爹呂勞德已經偷偷在隔壁站了有一會兒了,見李思靖走開,才將女兒一把拉進屋內,又急又氣,“悅容,我說了不讓你出來,你怎麼又跑出來了?這又得罪人了吧?無錯不少字方才那位公子說得對,這京城處處臥虎藏龍,你可得把你那個脾氣收斂著點,否則哪天咱爺倆死在這兒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哪有這麼嚴重?”呂悅容嘟囔著,卻是跟她爹回後頭帳房去了。心下卻在惦記著方才那個年輕人,唔……看起來似乎還不錯啦

這家館子雖是新的,但果真如夥計介紹,菜做得很是地道,許是餓了的緣故,人人都比平常吃得更加香甜。

一時酒足飯飽,看著外頭遊人如織,寸步難行,誰都沒了去逛的心情,能早些擠回家去歇著就不錯了。

只是董少泉見著新鋪子,生意經又犯了,結賬的時候主動去找掌櫃的,問他們要不要豬肉供應,他們鋪子可以優惠提供,掌櫃的一聽,趕緊把東家請了出來。

呂勞德一聽,這倒有趣,吃飯吃出買賣來了,跟董少泉攀談了一時,見他雖年輕,但談吐應對倒真不象個騙人的,於是約好過兩日抽個空到他們鋪子裡去瞧瞧,這才告辭。

張蜻蜓覺得自己又落後了,“弟啊弟,我真該跟你多學學才是”

董少泉笑了,“若是姐姐學得跟我一樣了,那還要我這個弟弟做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