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和李思靖一左一右抓著他的胳膊,嘿嘿冷笑,“有話咱們出來說,可別躲在人後頭放屁,臭得很”

“你們……你們想幹?”那男子三十左右,中等身形,尖嘴薄舌,臘黃麵皮,此刻微漲紅了臉,拼命掙扎著。

董少泉斜睨了他一眼,問那些屠夫,“他可是你們一夥兒的?”

領頭的屠夫道,“他是城南的屠夫,姓劉。”

“不對吧?無錯不少字”人群中有人在小聲議論,“我在城南十幾年了,怎麼沒見過他?”

董少泉立即抓住這一點,問那領頭的漢子,“是不是此人挑撥你們來的?”

領頭的大漢也有些愕然,卻是坦白承認了,“是啊,他說生意做不下去了,讓我領著大夥兒來討個說法,這也沒說錯,我們就來了。”

董少泉多麼機靈的人?當即就道,“諸位,不管此人說的話是真是假,他假冒屠夫出來挑撥離間,這裡頭擺明了就有問題。咱們大夥兒都是出來求財的,縱然有矛盾,也該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一談。可此人卻是唯恐天下不亂,就盼著我們打打殺殺,這是何等居心?若是當真鬧得我們兩敗俱傷了,他是不是就可以從中漁利?”

這話說得那些屠夫們都議論紛紛,他們雖然是對張蜻蜓這豬肉鋪子生意好了有意見,但畢竟也是有家有口的小老百姓,誰真的吃飽了撐得沒事做,要冒著惹上官非的風險,殺人打架呢?當下怒火都降了大半,頭腦一冷靜下來,都覺得此人確是居心叵測。

那黃臉男人急了,“噯噯你們可別見著風兒就是雨呀,我可是真心為你們好他們才是斷你們財路的人”

“你閉嘴”領頭屠夫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而對張蜻蜓等一眾人道,“就算他沒安好心眼,可你們確實斷了大夥兒的財路,再照你們這麼做下去,我們大夥兒真的沒飯吃了,那時就不好說,真要做些對不住的事情了。”

他瞟了董少泉一眼,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既然你們想談,那我們且聽聽,你們要怎麼解決這問題”

見他鬆了口,董少泉衝張蜻蜓使個眼色,“既然要談正事,就請進來坐吧”

張蜻蜓一面命人準備桌椅板凳,茶水招待,一面讓李思靖在外頭繼續招呼著生意,安撫受驚過度的下人們。鋪子照開,生意照做,可別讓這些事情影響了鄉親們來買東西。至於那個黃臉漢子,就交安西捆綁起來,另囚一屋。

這邊請眾屠夫進了屋,一張長案往當中一橫,分東西賓主落座。

董少泉先請教了領頭之人的尊姓大名。

“我姓王,祖上從四五輩子起都是在京城賣豬肉的,承蒙大夥兒看得起,奉我家做個行首,有些公道話我就不能不說。”

王一虎先喝了一口張蜻蜓敬上的茶,以示誠意,“聽人挑唆是咱們不是,出手莽撞也是咱們的不是,方才你這老闆娘說得也對,大夥兒都是開啟門來做生意的,咱們是不能強攔著你們不做,要是真的鬧出事來,惹上官非,那也是我們這些窮兄弟們的不是。只有一點,我們也是要養家餬口的,我們又沒你們這麼大的本錢,租得起這樣大的門店,請得起這麼多的夥計,做得起你們這樣大的生意,可你們不能仗著自己有錢就絕了我們的活路啊?”

他瞅了張蜻蜓一眼,有些忌憚,也有些無奈,“老話是說,樹挪死,人挪活。可我們祖祖輩輩老老小小都生活在這兒,你讓我們這拖家帶口挪兒去?”

他這一番心平氣和講出來的話得到了眾多屠夫們的響應,“是哩,你們就是有錢也不能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們就是窮,也得有個吃飯的去處,不能把人往死裡逼”

張蜻蜓此時也冷靜下來了,聽他們這話,倒也不無道理。她也是過過苦日子的人,自然知道這其中的甘苦。方才那樣說話,實在是氣急了,現下再替他們想想,若是自己換到他們的位置,自己該怎麼辦?

董少泉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計劃,他站了起來,“列位,且聽我說一句。我想問問,你們做這殺豬買賣,辛苦麼?”

“當然辛苦”眾屠夫見氣氛緩和下來,七嘴八舌的倒苦水,“象我們,真是起三更,忙五更,每日天不亮就得到地方擺攤子,一大家子十幾張嘴,老的老,小的小,能幫忙的沒幾個。就指著我們這把殺豬刀過日子,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除了正月裡的那幾天,時候歇過?不管是颳風下雨,還是嚴冬酷暑,哪一日又能逃脫?若是哪天生個病,倒在床上起不來,那全家一日就得吃老本,別提心裡多窩火了”

張蜻蜓感同身受,分外能夠理解。她也開始思考,自己生意好是一回事,可這些人怎麼辦?難不成真的不管他們的活路?那能不能……

她的腦子裡似有一道靈光閃過,剛想開口說話,卻恰好跟董少泉的目光對上,從他的眼裡,分明就看到了同樣的意思

董少泉含笑跟她微一頷首,望著眾人,“那既然做得這麼辛苦,你們營利幾何?”

“也不過是餬口而已,我們攤子沒你們的大,每日生意好,不過一兩頭豬,若是生意不好,半隻豬也難賣得動。”

董少泉吩咐綠枝,“去請賴嫂子進來。”

很快,就見一位中年粗手大腳的婦人進來了。有些侷促,不知道找她幹,眾人更不解其意。

董少泉笑著問她,“賴嫂子,你別怕,不過請你當眾說幾句大實話。我且問你,你昨兒殺豬,得了多少錢?”

賴嫂子一愣,實話實說,“差四文到三百。”

張蜻蜓已經明白了董少泉的意思,起身又問,“那你覺得在我手下,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