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壽急忙請示,“要不要我去叫人把車備了?咱們多帶些人去”

“好”

周奶孃話音未落,卻給張蜻蜓拒絕了,懶懶的說,“不用了,你們該忙就忙去吧。還有,此事不許任何人告訴大哥大嫂,到此為止。林壽你既回來了,就下去歇著吧。”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誰都沒想到二少奶奶居然對此事完全的無動於衷,這不象她的風格啊?

在一片詫異的目光中,張蜻蜓保持了異樣的沉默。她有她的理由,卻是無法言說。

張大姑娘不是木頭,所以她能感覺得到小豹子對她的歡喜,可他越是對她好,越是拿她當正經媳婦,她的心頭就越是無法安定。

原因無他,因為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冒牌貨。

小豹子說他最恨別人騙他,其實張蜻蜓也一樣,她也最恨別人欺騙自己。就象林夫人,剋扣她的嫁妝,她其實沒那麼惱怒,畢竟不是親孃,她可以理解她的私心,但她接受不了林夫人這麼樣的作弄她,所以才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報復。

如此推已及人,要是哪一天潘雲豹知道自己並不是真正的章家三小姐,會不會更加生氣?

要知道,她現在頂著的這副漂亮面孔,小姐的身份,全是章清亭的。而骨子裡,張大姑娘還是認定了自己只是一個殺豬女。不是大家閨秀,不是千金小姐,她沒讀過書,也不識字,不會琴棋書畫,連女紅針黹也不會。

這些,對於窮人家的女孩來說,全是過於奢侈的夢。而張大姑娘,從剛剛懂事的年紀開始,就已經不會做夢了。

天下不會掉銀子,不幹活就沒飯吃。生活教給她的這個道理是深刻的烙印在她的靈魂裡的,就算是現在做了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少奶奶,她還是時刻保持著一種警惕。

萬一這些東西都沒有了怎麼辦?

對於不是自己雙手勞動掙來的東西,她總覺得不夠踏實,有一種無法安心的患得患失。所以她總是扼制不住的想要去做些,也許有人要罵她是天生的勞碌命,但張大姑娘就是這樣一個人。

因為家庭的關係,在她從十三歲操起殺豬刀開始養家餬口的同時,她就斷絕了自己對別人的一切依靠。

鄉下人有句話,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漢。張大姑娘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漢,但她絕不會把人生的希望寄託在另一個人的身上。

而她罵潘雲豹,逼他上進,其實並不是完全出於為了他好的真心,歸根究底,其實是為了自己尋求一個可以外出經營做事的藉口。

這是第二個欺騙了。

如果任由小豹子對她的感情發展下去,他今天想要親親,明天很有可能就要她生娃娃,真正做夫妻了。

張大姑娘在鄉間長大,沒有那些大家閨秀佯裝的羞澀,她會很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可越想卻越迷惘,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受這樣的一份感情。

潘雲豹在外人看來,是不夠好,他不愛讀書,不求上進,每回潘雲龍批評起弟弟的功課來,都是恨得咬牙切齒。

可若是在張蜻蜓看來,其實這個小豹子已經不錯了。起碼他認得許多的字,再不好做的功課也能勉強完成。字在大哥眼裡不夠好,但在她眼中卻已經很好看了。

他還會功夫,雖然天天被潘茂廣打得吱哇亂叫,青一塊紫一塊的,但那樣的功夫也是張蜻蜓想都不敢想的。

再看看他的周圍,朋友們都是些王侯公子,隨隨便便做出張假畫來,都可以幫她騙回銀子來。坑蒙拐騙是不好,但能去坑蒙拐騙,不也是一種本事?那可是整整五千兩啊隨隨便便換個人行麼?

再看看盧月荷,看看顧繡棠,這些真正的大家小姐,那行事那說話都是樣的風範?再瞧瞧自己……

張大姑娘不得不有點自卑了。

她是說過琴棋書畫不能當飯吃的話,但是在這種大戶人家裡,若是跟盧月荷一樣,不僅通達人情事理,還會這些東西,不是挺好的一件事情麼?

在潘府,這樣的對比其實最為強烈,遠的不說,就看看潘高氏潘於氏她們是個德性,張蜻蜓就可以想見到自己的水準。要不是身邊有這些章清亭留下的丫頭們幫襯著,自己肯定也跟她們一樣慘不忍睹。

這樣的自己,憑來做潘家的二少奶奶?她又憑去管著潘雲豹?張蜻蜓從心底發出一聲嘆息,你就是個大騙子別做夢了

還是等過些時,生意做上路子了,讓那豹子寫個休書,把這位子拱手讓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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