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順帝一個人坐在正殿的屋簷上看著月,沒有人知道順帝在想著什麼,第二天順帝便去了鳳藻宮,講起了這兩件事。

錦衣裝模作樣的唏噓一番之後,便以太后與皇后一死,怕宗親情緒上為難為由,建議順帝趁機把一些宗親裡的主幹以為太后先帝守陵為由,撤出了朝堂。順帝思考之後,按其意下詔,宗親一勢徹底的肅清了。

由於後宮無主,唯貴妃最大,故而太后一去,一應的事,都由紅袖報給錦衣處理,錦衣先將延壽宮和安坤宮維持了原樣,但將兩宮伺候的人,按照大丫頭,丫頭,和粗使丫頭做了細緻的處理。粗使丫頭都分到別的宮去,丫頭們也重新整合了些,而大丫頭這樣的主要也就是蓮兒和柳兒了。

因著蓮兒已經投靠了錦衣,她自然是要到了跟前,而柳兒十分的傷心,錦衣也不想殺她,但又不想她留在宮裡,便在問詢後隨了她的意思去給太后守陵。宮內林林總總,她指揮著一應處理了,倒也安穩,而昔日給太后下了毒的那個侍衛,也在她的安排下被暴室以偷竊罪動了私刑,杖斃了。

七月乞巧,因著悼喪全國要禁婚嫁喜宴三個月,故而宮內也無喜慶之舉,錦衣如今已經出了月子便坐在宮院內看著天上的月,略略有些唏噓。

麟兒已經睡了,錦衣原是打算小坐一會便也休息的,雖然她很期望今日皇上會來她的鳳藻宮,但是因著禁喜,她便清楚順帝為了避嫌是不會來的。

只是她正要吩咐紅袖去給宮門落鎖的時候,蔡寶卻急急忙忙的跑來了。

“貴妃娘娘,您快去承乾殿吧!”蔡寶一來也顧不上什麼禮節,張口便說,錦衣不計較他行禮不周瞧著他問到:“怎麼了?難道皇上召我?”

“不是皇上召您,是小的實在擔心,皇上今日去了太后處坐了坐,想起之前整理了些東西回宮,便說逐一的翻翻看,那知道晚膳後不久,皇上忽然在殿裡發了瘋似的又砸又摔,這會一言不發的將自己關在殿裡,小的實在擔心,便來找貴妃您,您去勸勸好不好?”

蔡寶說的心焦不已,可錦衣這一聽之下魂都要飛了。

他翻到了什麼?要又砸又摔的?難道是發現了我的身份?

錦衣這心裡直抽,話都說不出來,倒是她身邊的紅袖機靈,忙插話問到:“那蔡公公可知道皇上是因著什麼這般不痛快?”

“大約是翻到了太后的什麼遺物,一時悲從心來吧!”蔡寶有些無奈的搖頭。

“蔡公公您想想皇上都翻到了什麼,您要我家主子去勸,總要讓她知道怎麼勸才好,是不是?”紅袖不死心的再問。

蔡寶想了想說到:“只前整理了許多東西,後來貴妃娘娘產後不久,皇上就去太后處尋了帳子上的荷包,而後從一個大花瓶裡翻出好多經書來,皇上瞧著嘆了口氣也就沒看,今日來了心思,翻看起來,起先還沒鬧,後面似乎就不大對了……”

蔡寶說到這裡錦衣長吁一口氣說到:“好吧,我這就隨你過去!”

蔡寶當下領路,紅袖卻還有些擔心的看著錦衣說到:“要不要我過會抱著皇子去找您?”

錦衣頓了下便自信的說到:“不用。”

……

順帝有些頹廢似的坐在地上靠著盤龍大柱閉目而僵,他的身邊散亂的除了經書,竟有許多的信箋。而此刻他的手邊是一罈子酒,而他的身上到地上都灑著許多的酒水。

錦衣站在殿外看到殿內的情形,便對蔡寶說到:“叫周邊的下人都退下去,至少退到階梯之下,不管發生什麼也別過來,直到我出來喚你!”

蔡寶應著將周圍的下人都攆了下去,而錦衣深吸一口氣推門入了殿。

門的吱呀聲一響,順帝連眼都沒睜就喝到:“滾!”

錦衣動手將門輕輕掩上,走往他的身邊,才一蹲下,順帝便怒目睜眼,動手來抓,但當手抓上錦衣的脖子時,他又連忙鬆開:“怎麼是你?”

錦衣這一刻心還懸在嗓子眼,看到順帝如此,才算放了心的說到:“不是我還能是誰?”她說著抓了順帝的手蹭在臉上:“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就這般痛苦?難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順帝看著錦衣似掙扎般的張了幾次口,最後忽然一把抓了錦衣的肩頭說到:“你還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有多恨寒琳琅嗎?”

錦衣點點頭:“記得,你說你要殺了她……”

“是啊,朕一直想找到她殺了她,可是,可是朕恨了這麼多年,卻發現我白恨了,我白恨了一個人!”順帝說著抓了地上的信箋:“你看看這些,你看看,它們告訴我,我恨錯了!”

錦衣不出聲的接過,裝樣子的看了看,她太清楚這些信箋裡的故事。

“這是……這是哪裡來的?”錦衣裝著詫異的問著,順帝一笑說到:“母后在皇后上次誣陷你是瓊華之後,便告訴我,若是她死了,就叫我去找她帳裡的香囊,說那裡面留著想和我說的話。我去翻了,裡面說她屋內的大花瓶裡給我留了東西,結果我就找到了這些經書,我以為母后是要我從經書裡悟出些道理,便遲遲未看。今日裡,覺得自己心情平復了些,便想看看,卻怎知道,經書內竟夾雜了這些信,結果竟是告訴我,我,我錯恨了一個人……”順帝說著又抓了手邊的酒罈往嗓子裡倒。

錦衣咬著唇的沒去勸,而是將那些信箋撿到手裡,一一的看過一遍後,拿去燭火前點燃。

順帝本是靠在大柱上的,眼見錦衣如此,一聲斷喝便衝了過去要搶這些信箋,可錦衣卻與其爭奪,但錦衣怎麼可能抵得住順帝,當著火的信箋被奪走後,錦衣更是被順帝一把推到了地上。

“這要做什麼,這是母后留給朕的!”順帝有些發怒的吼著,他踩滅了火焰,緊張的將它們撿拾了起來,而錦衣則看著順帝說到:“這些東西若在,你將無法從恨與不恨中醒來,你是帝王,你不能在上一代的恩怨裡執迷不悟,我要你忘了這些!”

“忘?”

“對,忘!”

“不,我不能忘,這是母后留給我的,她要我知道這當年的事!”順帝說著重重的一拳打在立柱上,他的恨與歉疚交雜在一起。而錦衣卻嘆了口氣:“我想太后的意思,是想讓你知道真相,想讓你不要錯恨……”

“錯恨,是啊,我在錯恨,可是我恨了那麼久,母后卻從未告訴我是錯的,而如今告訴我錯的又要我如何?我已經成了帝王,我的爹已經喪命,我該恨的難道是我的娘嗎?啊?”順帝說著將手裡的酒罈一把摔在地上,他指著錦衣說到:“為什麼你們女人時時刻刻都在算? 孃的算,讓我爹踏上不歸路,她的算,讓我成了王者,可是,可是我不要這樣的生活!身邊的人都是爾虞我詐的,身邊的人沒一個不在算的!”

錦衣聞言有些緊張,但思量之後,她開了口:“難道在皇上眼裡,我也是個算計的人?”

順帝瞧著錦衣苦笑了一下,身體貼上了大柱:“我不知道,我,我沒見過你行惡,沒見過你害人,但是……無懈可擊是為懈,完人必為惡!”

錦衣的心一蹙,手在袖子裡攥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