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家雖遭了難,但此前也是宰相門庭,這些官差也不敢怠慢。

更何況還有人暗中打過了招呼,讓官兵們莫要為難上官家家眷,水與食自不會缺了,三急也可在路邊停頓。

女童似乎忘記了該如何回應,被水滋潤了乾裂的嘴唇時,身體輕顫了下。

上官婉兒記得,那一路她都是這般,迷迷濛濛、不知所措。

母親的嘆息和親屬叔伯時不時的哭嚎聲,讓她這個灰暗的夢境更顯得沉悶。

是夢吧。

她如此想著,不斷想著,盼著東天天明的時刻,卻等了一個又一個朦朧的睡與醒。

終於,身子不必再搖搖晃晃,她被兩位被牽連一同發配的母親的侍女抱到了一處硬木床板上。

婉兒也聽到了那兩位侍女阿姨的嘆息聲:

“唉,本是宰相家中貴千金,而今卻淪落到關外這般苦寒之地,這孩子承受不住也是應當的。”

“此地人生地不熟,不過也不像是傳聞中的那般貧瘠。”

“幸虧幾位大人暗中給了些盤纏,咱們在此地能安穩住下。”

“婉兒莫怕,這裡也沒人能欺辱咱們。”

女童眸中多了少許神采,但這般神采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只是勉強發出一聲‘嗯’的音節,已是用盡了所有力氣。

……

“慘,慘啊。”

廂房內,武大人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看著面前鎮定自若講述這些的上官婉兒,聲淚俱下地感慨著:

“家道中落,流放關外,你還在幼年就經歷這些。

這叫什麼?天降‘大人’這名號於你之前,必須讓你經歷磨難。”

“武大人,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上官婉兒笑道:“不過我註定是沒什麼大任可擔當,只是靠筆墨為生罷了。”

“上官姑娘,”武大人笑道,“那時你還年幼,這事與你也無關。人嘛,要向前看,多少還是看開些。

剛才姑娘說的這些話,應當不會有什麼隱瞞吧。”

“大人覺得,我能隱瞞什麼?”

“也對,當年你不過是個孩童,又能隱瞞些什麼,確實是本官多慮了。”

武大人擺擺手,露出少許關切的神態,溫聲問:

“那段日子,你是怎麼走出來的?”

上官婉兒看向窗外,似乎不太願意回憶起這般往事。

有些話,她自是不可能告訴這位大人。

在雲中之地安頓下來的當夜,滿面倦色的母親出現在床榻旁,輕輕擁著她,待確定她是醒著的,才溫聲細語地勸說著:

‘婉兒,那筆帖之事莫要對旁人提起。

有那筆帖沒那筆帖,咱們上官家也逃不過這一劫,為娘現如今只有你一個親人,不想讓你再被牽扯其中。

婉兒,娘如今只有你了。’

自己如何走出來的……

“是我母親在一旁鼓舞。”

上官婉兒目光挪回武大人面容上,眼底流波清澈,卻是坦坦蕩蕩。

她道:“正如大人所言,我當時只是一個孩童,雖初時懼怕了些,但等那般恐懼漸漸退卻,也就漸漸適應了關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