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珣在主位坐下,這才點頭道:“我和文優先生並無交集,文優先生無事不登三寶殿,還請直言來意便是,本侯很累了。”

李儒也不惱,自顧自在矮几之上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這才說道:“儒是來送與後將軍一場大富貴的。”

“富貴?承蒙董司空看得起,某小小年紀已經貴為後將軍了,難道董司空還想讓我做個大將軍?”

袁珣眉毛一挑。

李儒搖了搖頭,笑道:“雖不對,卻也不遠矣。”

“哦?你別說,讓我來猜猜,是否是許諾我一個驃騎將軍之位,讓我不要參與董司空與建陽公之間的紛爭?”

李儒撫掌讚道:“人說袁冠軍聰明絕頂,果然名不虛傳!”

袁珣冷冷一笑道:“李文優,誠然,驃騎將軍乃是獨尊天下的職位,若是清平年代,只怕我也心動,但是如今連司空都能自封了,這驃騎將軍還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麼?”

李儒聞言一怔,也不去解釋董卓的司空究竟是自封還是真正的天子旨意,而是沉默著喝光了杯子裡的茶。

袁珣起身,默默為李儒倒了一杯茶,又再次坐下。

二人沉默半響,李儒終於還是開口道:“冠軍侯當真欲逆天而行麼?倘若如此為何又承認我主司空之位?”

袁珣也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一口喝空,搖頭道:“文優,難道你心中不知,真正逆天而行的人是誰麼?我承不承認董公司空之位不要緊,關鍵是天下人承不承認。”

李儒目光如電,瞪向袁珣,皺眉道:“後將軍此話儒就不明白了,我主董公率三萬西涼精兵入京,攜大功入主朝政。一旦掃清丁原,後將軍覺得僅憑汝手中區區兩千餘人和一縣之地能和我主抗衡?後將軍又何必螳臂當車呢?

董公恩從令祖袁宣父,袁氏對我主又提攜大恩,董公自然不會虧待了袁氏,我們強強聯合靖平這動盪的大漢,中興漢室之日近在眼前,何必再起波瀾?”

袁珣看著有些激動的李儒,待他說完,這才輕輕問道:“李文優,請問你如此急功近利慾讓董公坐穩朝堂究竟為何?”

李儒被袁珣問得愣了,他沉默著抬起杯子,卻發現裡面沒有了茶水,也不客氣,再次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語不發的輕啜著手中的清茶。

袁珣也不催他,二人一個喝茶,一個靜靜盯著對方,營帳內安靜得嚇人。

“後將軍去過西涼麼?”

半響之後,李儒幽幽嘆了口氣。

見袁珣搖了搖頭,李儒才說道:“涼州,是大漢西去之咽喉,昔日孝武帝遣冠軍侯霍驃騎西擊匈奴,收復河西之地,西涼正式成為了大漢十三州之一。”

袁珣有些不明所以的聽著李儒為他科普著關於西涼的歷史,卻也沒有打斷李儒,歷史其實一直是個枯燥的玩意兒,它往往很臉譜化的記載著製造歷史之人的單一某一方面,可是隻有深入研究瞭解,才會知道歷史和書寫它的人就如灰色一般,從來不是非黑既白。

董卓在正史中確實被描繪成為一個如同大魔王一般殘暴,兇狠的存在,彷如整個漢末的烽煙都因此人而起,而董卓也一度成為了“殘忍、狡詐、奸臣”的代名詞。

可是當袁珣真的來到漢末,經歷了這麼多年才知道,在漢末其實人人都一樣,袁紹難道不狡詐?沒有野心?丁原沒野心?他沒野心為何因為沒有封賞第一個跳出來反對董卓?

袁珣自己沒有野心麼?不見得吧?

袁珣細細想來,來阻止董卓除了他覺得董卓是開啟漢末亂世之人,也讓天下陷入烽煙之中的原因,難道沒有他希望袁紹多年計策成功,平穩成為當朝第一人隨後代漢而立,好讓自己順利成為一個逍遙皇族,瀟灑過一生的念頭?

而且這點只怕是袁珣心底最真的念頭吧?

所以他也很好奇,董卓這麼急切靖平四方,入主朝政究竟為了什麼?

或者說,這群西涼豪強為了什麼跑來參加原本他們就沒有資格的朝爭?

於是他沒有打斷李儒。

“西涼西接西域,昔年張謇出塞西域諸國、霍冠軍西擊匈奴,封狼居胥收復河套,使飽受匈奴襲擾的西域諸國無不臣服。

宣帝時,西域設立都護府。大漢經西涼至西域再到安息、大秦的商路就此開通。

雖新莽動盪斷了商路,可經過我朝班定遠收復,商路再次開通,而西涼也因是大漢商路龍首之地一時繁華無比。而為大漢穩固西域,也成了歷代西涼州府首要之事。”

袁珣點了點頭,這段歷史他知道,絲綢之路在歷史上的意義不用言表,這條商路貫通千年,在海上絲綢之路和東南茶馬古道開通之前,絲綢之路一直是自古多少王朝商路最大的大動脈。

“然而……”李儒面色陰沉了下來,“自桓帝和靈帝朝以來黨錮之患、外戚宦官交替禍國,外加黃巾賊子席捲天下,西域各國相繼退出都護府,各自為政,西域都護府名存實亡,匈奴、羌邸羯等異族阻隔商路,商路再次斷絕。

西涼之繁華,全靠西域商路。商路一斷,以土地貧瘠的西涼,如何還能繳得上朝廷繁重的賦稅?

西涼除了我漢人,還有羌、邸、羯等胡人雜居。西涼衰敗,胡人趁勢時常劫掠漢民,一時西涼民不聊生,百姓流離!西涼州府屢次求援,換來的不是援軍,而是更為繁重的賦稅!

韓約本為金城名士,舉孝廉入朝,他一腔熱血勸何進誅除宦官,平定西域,重啟西域都護府,為西涼人開啟一線生機。

可換來的是什麼?”

說到這裡,李儒面容有些猙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