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藉著那一絲月光,他看到房間地上跪著個瘦小的人影,正不停的磕頭求饒呢。

“你跪著別動!”

那個黑影果然一動不動的伏在地上。

祝為民鬆了口氣,趕緊點亮油燈,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床鋪沒有繁亂,一顆心放了下來,顯然,床板夾縫裡的大頭應該沒事。

見了燈光,地上的人也抬起頭嘴裡依然是求饒。

這個人看樣子比自己似乎還小上些,身上破衣爛衫,面黃肌瘦,確實是一副餓壞的樣子。

“哎,你起來吧,我不叫人。櫃子裡還有兩個大餅,你拿去吃吧。另外”他咬咬牙,從口袋裡摸出幾張鈔票放在地上“這裡是鄉下,沒啥吃飯的行當,你年紀輕輕去上海吧,扛個大包也能養活自己,何必偷雞摸狗呢。”

那人不說話,只是磕頭。

“喏,大餅給你。”

那人接過大餅卻不往嘴裡放塞,而是小心翼翼的塞進衣服裡,又磕了個頭,“恩公在上,我朱志英以後發財一定不忘記您。”說完,也不拿地上的錢便往外而去。

“等等。”祝為民道“這錢你拿去,還有,我給你倒碗水,你吃大餅時也不至於噎著,外面的生水不衛生。”

那人自稱叫朱志英,卻沒答應,忽然再次跪下來,“先生,你是好人,求你救救我哥哥,他,他快要死了!”

“啊?!”祝為民一驚,鄉里民風淳樸,向來視人命為天大的事,他又受過全套的初等中等教育,更明白生命的可貴。

當下也急了“怎麼回事,你帶我去!”

“謝謝恩公”

“叫我祝先生吧。”

就這樣一個長衫先生,跟在一個叫花子的後面,在田埂上急行,三轉兩彎後來到個破舊的茅草棚邊。

這是隔壁李三哥原本的鴨棚,曰本人幾次掃蕩後,這裡就再也沒人大規模飼養家禽了,充其量堂前屋後放兩隻雞,一聽到清鄉掃蕩,抱著雞就跑,於是這鴨棚也被荒廢了,牆塌了半邊,房頂的茅草也稀稀拉拉。

他跟著朱志英進去,只見地上躺著個人,身上胡亂蓋著些破布稻草,此刻已經是半昏迷狀態。

祝為民伸手在他額頭上一摸,燙的驚人!

“你和我回去,拆扇門板,把他抬到家裡去。”

……

將人在一間空房裡安置好後,祝為民看著已經燒的滿嘴胡話的人一籌莫展,六場太小了,小到鎮上沒有郎中和藥鋪。

這樣的毛病,若是在周浦鎮上,中醫西醫隨便找,還有衛生院,一帖藥下去,也就退燒了。

可眼下……

大半夜的去周浦請醫生?

姑且不說大半夜出診,照規矩診金要加倍,現在你哪怕翻十倍都沒醫生敢來。

醫生都是有錢人,是各路匪徒最喜歡的綁票物件,夜黑風高的,誰敢在鄉下走二十多里黑道?

別說鄉下了,就是黃浦江對面的大上海也是如此。

國民政府在的時候還好些,自從八一三後,國土淪陷,各路匪徒多如牛毛。

上海灘的名醫都定下了出診規矩:除非熟人擔保,否則出診只限租界以內。

就是這樣還是逃不脫,三天兩頭有名醫被綁架的新聞出來,搞的醫界人心惶惶,有個名醫甚至給自己造了個大鐵籠子,鑰匙只有他自己有,每天坐在籠子裡給病人看病,堪稱千古奇聞。

朱志英不說話,只是哆哆嗦嗦的站在一旁,眼睛裡滿是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