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另一個商君(二合一)

咸陽一帶的暴雨整整下了一天兩夜,這在隴西並不多見。『雅文*言+情$首@發』

這一場大雨澆熄了秦國的炎夏,天氣驟然就冷許多,待出了太陽才又回暖一點,但空氣中已然有了初秋的味道。

巴蜀捷報頻頻傳來,秦人越發活躍起來,茶館酒肆,聚集著來自四面八方計程車人、商賈。宋初一棄秦入蜀,秦公卻保其府邸,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宋初一是為謀巴蜀而去,然而至於她究竟出了多少力,一時半會卻沒有人弄的清楚。

就在這一派喜氣之中,一輛普通的青棚車卻在數百虎賁衛士的護衛下緩緩駛入咸陽,滿街熙攘霎時肅靜,主幹道上的行人自發退至兩旁,駐足觀看。

虎賁乃是君主專用的護衛,據說每一名虎賁衛士都能以一敵百。那青棚車裡坐的九成不是秦公,人們紛紛揣測,究竟是什麼人,居然能動用到如此之眾的虎賁衛士。

在虎賁衛士的護送下,青棚車徑直駛到柱下史府門口,一名虎賁衛上前敲門,裡頭傳來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來了來了!”

門吱呀一聲開啟,寍丫探出頭,猛然看見如此氣派,不由被唬了一跳,怯怯道,“軍……軍爺找誰?”

敲門那虎賁衛卻十分客氣,拱手道,“勞請姑娘稟告宋子,扁鵲神醫到。”

聞言,寍丫一喜,連害怕都忘記了,乍呼呼的道,“先生昨晚就說神醫今日會到,果然到了!”

說著,竟是未曾通報。便將大門開啟,回頭往門內喊道,“先生,神醫真的來了!”

扁鵲一直雲遊行醫。早在秦蜀邊境聽聞宋初一之名,今日聽見少女說的話,知這宋子是個大智之人。便不等人請,徑自拎著藥箱自下了車。

旁邊黑甲軍見狀,連忙下馬幫忙拿重物。

扁鵲已逾花甲之齡,然而臉部卻並不似一般老者鬆弛,連趕了數日路程,依舊精神奕奕,除了滿頭銀絲。乍一看上去最多不過五十。

他剛落腳,打量了一下柱下史府,便見一個黑色廣袖大袍的青年,在一個小姑娘的攙扶下緩步而來。那青年身材瘦削,眼縛黑布。面色蒼白,氣色微虛,一頭略染霜的髮絲整齊束起,比常人略飽滿的額頭上、兩眉正中有一道傷痕。

扁鵲一望便知此人身子前不久虧損過甚,再加上被傷印堂穴,破了本就空虛的氣海,才導致失明。

“懷瑾迎客來遲,請神醫見諒。”宋初一下了階梯,站定之後朝著寍丫所扶的方向道。

“宋子客氣了。”扁鵲走近才發現宋初一居然比他想象的更為年輕。心中更為詫異。

儒家是當世一大學派,扁鵲的思想難免受其影響,再加之年輕時見多了忠義之士,對近來湧現的一幫策士十分反感。在他看來,這些人不過是打著“士人”的幌子趨炎附勢,本質就是一群小人。

這次若不是慕秦公禮賢下士。誠意拳拳,他也不會走這一遭。

不過看見宋初一的頭一眼,他便覺得自己之前似乎是一竿子打翻滿船人了,至少看宋初一的氣度和麵相便不似那種只會諂言媚主之人。

宋初一迎了扁鵲進院,言辭間只略略寒暄了兩句,然後便命堅和寍丫去為扁鵲準備洗塵,似乎並不急治病之事。

扁鵲心中奇怪,“宋子不擔憂眼疾?”

宋初一微微笑道,“固然也有憂心,不過據聞神醫乃是天下第一聖手,如今神醫來了,我這眼睛左不過就是能醫或不能醫。”

“此話怎講?”扁鵲一把年紀,醫治病人成千上萬,卻頭回碰見如此說話的。

“是明是瞎,我如今想得到的不過是個準信。”宋初一道。

扁鵲頓了一下腳步,寍丫停下,宋初一也就隨之駐足,偏頭問道,“懷瑾可有什麼地方說的不對?”

“無。『雅文*言+情$首@發』”扁鵲笑著搖了搖頭,“只是宋子心性與老夫所想南轅北轍,宋子莫非出自道家?”

“神醫好眼力。”宋初一道。

“這就對啦,這世上也只有道家人才能目空權勢、富貴、生死。”扁鵲言辭之間,對道家竟似是十分欣賞。

他的反應並未出乎宋初一的意料,醫與道,很多養生的觀念都不謀而合,均認為淡薄才能長壽。正因如此,宋初一才對其胃口的擺出一副淡漠紅塵俗世的姿態。

扁鵲只知策士趨炎附勢,卻未見識過策士的不同嘴臉,哪怕裝也能裝的五分像,更何況宋初一的確自幼學道,骨子裡不免有幾分道家人的豁達灑脫。

“一路緩行,倒也不累,先看診吧。”醫者父母心,扁鵲憐她年紀輕輕便有未老先衰之狀,也就不再擺架子。

宋初一聽他說的誠懇,亦不曾矯情推辭,請人進了書房,虎賁校尉也隨著進了屋。

坐定之後,扁鵲讓寍丫取了宋初一面上覆眼的黑綢帶,露出一張素淨瘦削的臉。

“宋子請張開眼。”扁鵲道。

宋初一緩緩張開眼睛,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宛若天地初始時,不含絲毫濁氣,開合間隱若有光,遺憾的是,瞳孔不凝聚,沒有任何焦距。

扁鵲暗歎一聲“好眼”,接著道,“宋子請抬手,老夫為你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