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讓曹操給個孔融臺階下了。

曹操心中是極惱怒的,道:“勞文舉寫信喚正平回來。”

“朝令夕改,不妥,”孔融道:“況融只是書生,一薦人,已是好心辦了壞事,如今哪裡還敢再攬事在身,只恐主公責怪。先前不才,斗膽薦了一些袁本初與主公的戰時建議,主公皆不納,今天一聽,還隱有責怪之意。書生無能,如何還能再寫信去,融並不敢!”

話是軟軟的說的,可是這話就是硬懟了。

曹操聽了道:“文舉是執意不肯寫了?!”

“莫非主公因此要殺融?!”孔融道:“主公若拿刀指我之首,我便不寫也得寫了……”就看你會不會這麼幹!

這話是真的硬核的在懟,曹操若真這麼威脅,他才寫了,傳出去更像什麼?!

曹操又不傻,此時甚覺這些書生就是特別的麻煩,這也是一種威脅。他豈能受他脅迫,道:“莫非以為操會顧忌天下人眼光而真不敢!?文舉就如此篤定?!”

孔融道:“主公如今還未到一手遮天之時,便能隨心殺人,融也佩服。不過這許都,是主公說了算,若要殺融,融也沒什麼好說的。”

再這樣僵下去,可怎麼得了?!

郭嘉忙道:“文舉說笑了,河北未定,還有東邊呂布未徵平,如何敢如此?!主公雄才大略,萬不會因小誤大。主公只是與文舉開個玩笑,文舉還當真了?!”

孔融似笑非笑,道:“莫非在試探融是否也與正平一同性情?!”

“然也……”曹操不愧是曹操,那臉色變的太快,太尋常,甚至看不見半絲尷尬,這轉換的極度自然,彷彿真的只是開玩笑一般。

然而孔融哪裡不知道,曹操剛剛就是有殺心。他是真的遷怒他了。

孔融心跳如鼓,也有絲後怕,剛剛若是再這樣下去,怕是都下不來臺,他就非死不可了。他孔融雖有才名於天下,其實生死也沒那麼重要,他若死了,一則可以震懾許都內外,肅人心,二則可以用行動反擊禰衡,還有比一條人命更重的反擊嗎?!

剛剛真的命懸一線,他笑道:“融與正平相比如何?!”

曹操笑道:“禰衡頑心石也,而文舉,比他通透,如玉石。然,都有文人志氣。”

郭嘉笑道:“士以氣節立身,若無志氣,則節失,如何立身。”

曹操笑著,彷彿剛剛的對話沒有發生過,笑道:“召回禰正平之事,交與文舉了。文士通訊,比操招納,反而更妥當。”

話說到這份上,孔融只能順坡下驢的應了,道:“只是正平若不回,融也無能為力。”

“無妨,”曹操道:“他若不回,必不怪文舉。人各有志。”

“多謝主公。”孔融道。反正敲打是真的。召不回也是真的。

所以用他寫封信,其實是挽救的天下人的心,以及曹操求賢若渴的形象罷了。

禰衡回不回,一點也不重要。

孔融出來以後,才發覺秋冬之季的,他的後背都有點溼了。

他回到府上,開始輔紙寫信,深吸了一口氣,卻遲遲下不了筆,他盯著這紙,這紙是商賈從徐州弄來的好紙,光滑透亮,潔白如絹,最適合書法與作畫。高價得來。便是他是天下才士,有時候也萬分捨不得用。

他想到禰衡的性情,他這個會惹事的性格,若是呂營真能容他,未嘗不是一個好去處啊。

他回來,也許曹操為了天下人的看法,也就當他是個屎球一樣的放著不殺,但屎球活著能有什麼好嗎?!不過是丟糞坑罷了。

死不是絕境,生不如死,有的是絕境。

所以事到如此,孔融是覺得禰衡不要回來的好。

所以這信,他真的能寫私信給禰衡嗎?!

不寫,曹操那不好交代,寫了,對不住自己與禰衡。

他也是有謀士和好友的,見他為難,便道:“既下不了筆,不如寫封公開信也罷了。曹操授意,非是真心為讓他回來,只是為了挽回形象而已。既是如此,寫一篇文采華麗的詞賦便足以。只是犧牲了文舉的形象。為權勢而折腰。”

孔融苦笑了一下,道:“這才是他的厲害之處。雷霆之怒,就是如此。融既侍賊,焉能不為賊所用啊。罷了,寫便寫了,縱是天下人笑我,我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