禰衡道:“吾原以為傳聞有誇大,不料竟是真的。”

他默然了一會,道:“連仲達都心服心怯之人,果然厲害。”

這話怎麼就聽著讓人心裡不那麼舒服呢。司馬懿無語。知道這個人是有試探他的心思之意,因此也不可能露出真正的情緒來。

禰衡見他神色平常,心中是真的有幾分古怪。司馬防的幾個兒子出類拔萃,這當然是不用說的。然而,司馬氏被呂氏如此算計,而這人面上卻無半絲不忿,這裡面的資訊量其實也挺大的。

禰衡其實並不是只是噴子,他是個有底氣有才能的噴子,當一個噴子潛心要弄明白一些人與事的時候,這個時候,是特別叫人心裡發顫的。

司馬懿是真的特別不喜歡這種人。

禰衡發現不那麼急著下定論這件事本身,彷彿也沒那麼難,只要靜下心來去觀察,不多言,反而能看出很多的東西。

司馬懿巴不得要走,道:“正平若還有要求,只管尋帳外軍士。一概要求,定會盡量滿足。至於曹操的使書,交由吾便是。”

禰衡也知道曹操的使書其實只是一個形式,也沒正兒八經的真正的交涉什麼,便給了司馬懿,司馬懿平靜的走了。

禰衡破天荒的出來送他,十分有禮,見他走了,再一眼望去,帳蓬井然有序,軍士神采奕奕,透著熱血與活力,那種精神氣,與這亂世各軍倒有些不同。

一個噴子突然不噴了,閉了嘴,這本身就透著不同尋常。

他這樣安靜,呂嫻其實也有點意外,信步走來,笑道:“正平既已投效呂營,觀吾呂氏軍馬如何?!”

“浩然正氣,難得一見的兵馬,”禰衡道。他笑了一下,似乎知道她肯定不甘心,要來差遣自己了。他的心裡有點笑意,便順坡下驢道:“不若衡寫一美文,廣天下而告之,若何?!”

兩人這算是默契不已,一拍即合了。

呂嫻哈哈大笑,道:“甚合我意,正平文采天下少有,若能配合我呂氏軍馬宣傳,壯我軍威,定叫袁曹二軍心甚畏矣……”

禰衡眼睛眯了一下,鄭重的看了她一眼。他哪不知道她其實是想氣曹操呢。

這也正合他意。

禰衡也不戳破,道:“既是如此,衡定不負女公子所望,今晚便可寫出,明早便可與使書一併發回。”

“善。”呂嫻笑道。

禰衡道:“女公子既復回來,何不進帳一坐?!”

“甚好。”呂嫻也不與他打哈哈,率先進帳去了。

禰衡見她大方的很,也不虛與委蛇的假惺惺的善待文士的樣子,這心裡反而舒坦不少。他厭惡那些假惺惺的表現出一副求賢若渴,然後賢者進帳,再慈仁不得了的樣子,不得他的心意,最後還是要設計殺之,這種他最為厭惡。

反而是這呂嫻,不大愛從常理出牌,有點小奸詐,小奸猾,同樣的也有不悅,但也收納了人,卻不甘心,想要討回便宜,奮力想要壓榨他的心思,甚為有趣些。

禰衡其實想要反駁她的話,他有的是話可說。可是他就是不想辯了。

他是辯者達人,最是知道,越辯,反而越說服不了對方,越說服不了,反而越辯越深。到最後,誰又能說服誰呢。各派別就從來沒有說服過彼此的。從來沒有。

可是這一位,給他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禰衡本就是個怪人,他也不以為異,反而對她透著好奇,跟著進了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的氣度,見她信步由韁,在帳中看著擺設,一副嫻然的樣子,其實他看的出來,她是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