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峰一直處在昏迷之中,一時覺得似乎處在深水之下,其間幽暗陰森,黑影幢幢,暗中似乎有兇惡冰冷的眼眸在凝視他,讓他覺得寒冷刺骨;一時之間,他似乎忽然又像回到了自家庭院,正坐在書桌前埋頭讀書寫字。

院中,母親提著一籃衣服在晾曬,父親在他的身邊微笑著看他習字讀書。

忽聽幾聲怪嚎響起,只見院門被轟隆一聲撞開,幾頭巨狼從門外撲來。兩頭巨狼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獠牙鋸齒,將父親與母親撲倒在地。

他驚恐地看去,只見鮮紅的血在小院中流淌,空氣裡血腥的氣息讓他喘不過氣來!

“不!”張青峰竭盡全力地呼喊道。

汗水打溼了他的全身,驚恐讓他全身顫抖,一陣鑽心的疼痛從他太陽穴傳來,他大叫一聲驚醒過來。

“啊,你醒了!”一道甜美的童音在張青峰耳邊響起,帶著幾分擔心與欣喜。張青峰睜開眼睛,看到一位甜美文靜的小女孩站在面前,關切地望著自己。

張青峰掙扎著從床上立起身來。小女孩輕輕扶住他道:“你還在發燒,還是躺下好些。”

小女孩的眼睛又大又亮,清澈無邪,淺笑時臉頰上露出圓圓的兩個小酒窩,聲音稚嫩而甜美。

小女孩的微笑帶給他祥和與寧靜,彷彿一劑良藥讓張青峰驚恐的心平靜下來。

張青峰依言緩緩躺下。他在江中刺骨的冰水中浸泡過久,寒溼侵體入心,此時的他十分虛弱。

小女孩指著大碗粥菜和一碗熱氣騰騰的中藥說:“你先吃點粥菜,再吃了中藥。中藥祛除寒溼,剛煎好,還有些燙,等會兒涼了一些你就乘熱喝下。”說完輕輕關門退了出去。

張青峰吃完飯,喝下桌上的中藥,迷迷糊糊又躺了幾個時辰。睡夢中,他思緒一片混亂,無數的片段在腦中飛馳,醒來時已是傍晚時分。

他自小習武,身體比普通人強健得多,這一睡恢復不少。躺了一天,只覺全身痠疼,便起來走出房屋散心。

眼前是一處普通的川西農家小院,屋後是幾叢翠竹,屋前是幾方菜地、水田,屋的兩邊是好幾種樹,屋的左邊是一條蜿蜒的小路。

院中,正堂屋右手邊的廚房裡炊煙裊裊,米飯的香味從木製的鍋蓋縫隙裡溢散出來,讓整個小院壩充滿溫馨的鄉土氣息。

主人正在屋旁的一條麻索上晾曬漁網,聽到腳步響,轉過頭來道:“青峰,感覺好些沒有?”主人身形瘦削,容貌滄桑,看他時臉上帶著一絲憐憫的神色。

張青峰只覺得眼前人有些眼熟,但又一時想不起是誰。主人見他思索回想,笑道:“我是三江河畔擺渡打漁的陳天漁叔叔呀。你可記得,今年新年初二,你們全家去凌雲寺燒香就是坐的我的船。”

張青峰這才想起新年初二坐船渡江的情形來,那時擺渡人一路和父親不停地談笑,立時恭敬地叫了聲:“陳叔叔好!”

聽到兩人說話,廚房裡走出一個女孩來,在石階上望著張青峰,歡喜道:“你醒啦,我都在窗外看你好幾次了。廚房裡煮了魚和魚湯,等會兒我拿給你吃。父親說你在水裡漂了好遠,這樣的天氣,江水寒氣很重,你要補補才行。”

陳天漁道:“這是我女兒陳湘君,今年八歲多,除了在私塾讀書,平時幫我做些家務。”張青峰感謝道:“謝謝你的照顧。”陳湘君不說話,有些含羞的淺笑起來,返身回廚房忙去了。

陳湘君的淺笑有一種無言的力量,給張青峰悲傷陰冷的心帶來了溫暖與陽光。

張青峰悲痛而急切地道:“周叔叔,我要回去給看看父親母親,我母親還好嗎?”他沒有親眼看見母親遇害,此時以為母親還在人世。

“我暗暗去打聽了,你父親的屍首已被衙門派人收殮好,同時官府也發了海捕文書通緝天狼幫兇手。”陳天漁擔心他受不了父母雙亡的打擊,對他母親的情況避開不談。

張青峰上前抓住陳天漁的手,仰頭問道:“我母親,她還好嗎?”。他的眼神充滿了焦慮與擔憂。

陳天漁低頭道:“傳言說,因你父親殺了天狼幫少幫主,故他們要將你們全家滅門方才罷休,我還聽說天狼幫殺手依舊留在嘉定府附近。我怕洩露你的行蹤,去探聽訊息時不敢露面,只是暗暗聯絡了與你父親交好的何靈捕快。你先在這裡好好休息躲藏,等待訊息,明天我再去探聽你母親的訊息。”

張青峰聞言,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因身體虛弱,吃了晚飯,喝了碗中草藥,便又早早入睡。

不知何時,張青峰夢見自己一個人孤獨無助地走在空曠無際的曠野。天烏沉沉的,天際轟隆一聲大響,傳來巨大雷鳴聲,緊跟著白色閃電冷酷劃過蒼穹,將四周烏沉沉的夜空撕裂為數塊,轉眼之間,雨鋪天蓋地而來。

無邊無際的雨幕將天地遮蓋,雨水肆意流淌。雨水中,他看不清前行方向,只覺全身冰涼,心無所依。

雨好不容易停了下來,黑暗中的曠野間,亮起了幾道綠瑩瑩的亮光,伴隨著幾聲低沉的嘶叫聲,一道閃電刺眼的白光中,顯露出幾頭狼兇惡的身姿輪廓來……

“呀”的一聲大叫,張青峰從噩夢中醒來,汗水溼透了衣裳。

四周靜悄悄的,已是五更時分,天地一片靜謐。

張青峰望著漆黑的四周,紛亂的思緒在心間交織,再也無法入睡。

他輕輕開啟房門,站在臺階上,望著天際的微光,想起不久前和一家人歡聚的情景,不由留下幾滴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