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見船已離岸幾丈遠,與洶湧得江流中為一個客人調轉船頭太勞心費力,便裝作沒有聽見。岸上呼喊之人見船沒有迴轉之意,轉頭見碼頭便有幾片散落的廢木塊,便提腿一腳將二片稍大些的木塊踢落江中,接著腳尖在落於水面的木塊上二點,輕飄飄落在船頭。

來者落在船頭,一身青衣,一手按劍,將臉藏在一張斗笠之下,只露出半張臉。船老闆嚇得慌忙迎上去,連連說:“大爺,快請船艙裡坐。”船上之人見來人身輕如燕,都露出驚歎的眼神。一個小女孩叫道:“叔叔真厲害,好像蜻蜓在水面飛!”

冷小刀心中一凜:“此人‘蜻蜓點水’的輕功之術倒也了得,不過最致命的恐怕還是他手中的劍。”

九月鷹飛時節,天清氣朗,客船從成都府到嘉定府的河道中順流而下。這是一隻客貨兩用船,船中一半空間放置了二三十袋山貨,其餘空間用於坐人。船中共五撥客人:一對母女、青衣斗笠客、一位左手須臾不離木盒的青年男子、六位貨郎、三位頭戴東坡巾的儒生。

船中,小女孩活潑好動,不停走動;三位儒生則談笑風生,一遇美景名勝便引經據典,吟詩作對;貨郎們則雜嘴雜舌地談論著市井日常事;而青衣斗笠客與青年男子卻寂然端坐,沉默不語。

走過半多路途,河邊地勢從平緩漸漸變得陡峭,眼前風景也是一變,兩岸出現了刀削斧劈般陡立的岩石。

岩石上掛滿了五色斑斕的藤蘿山草,煞是好看。

船家將船緩放,母女、貨郎和儒生都走到船舷邊看山川河流風景,而冷小刀與青衣斗笠客依舊端坐不動。

冷小刀冷冰冰的開口道:“你從福來客棧就跟著我,也看過了我的幾次出手,現在風景又看了這麼久,是出手的機會了。”一上船,他就坐在船艙角落,神態閒散而慵懶,一直在閉目養神。

說話間,他倏地張開眼簾,露出的眼神銳利冷漠而又深邃,竟不像人類的眼睛,是那兇猛的野獸之眼。

冷小刀佔據了船艙中攻防最為有利的位置,穩坐船頭右面圓弧形轉角處,左手按在一個雕花木盒之上,背靠厚厚的船板,右手放在上身敞開的短衣中。

青衣斗笠客臉上帶著譏誚的神情,緩緩地站起來道:“從身法步履和口吻站位來看,閣下似乎看起來都不像一位初入江湖之人,反倒像一位有幾十年經驗的老江湖。”

他的衣服是青色的,臉是青色的,連眼睛的瞳孔居然也是青色。

青衣斗笠客冷冷道:“冷小刀,籍貫不詳,十五歲被金耀天收為義子。而後二年,在一場伏擊戰中,不顧性命救得金幫主,從此進入金蠶幫核心權力圈,得金幫主傳授用毒核心秘技。但你卻趁著金幫主外出辦事,盜出金蠶幫聖物遠遁,實在膽大包天。今天你必須將偷盜的東西交出來,因為金幫主已發出江湖追殺令,否則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慘死。”

青衣斗笠客講話時口間發出嘶嘶的音響,好像一條青色的蛇在急速吐動蛇蕊。

冷小刀緩緩站起來說道:“青蛇,現年三十二歲零四個月,家居汴京西靈巷三百二十五號。其人為家中獨子,年少時因豪賭輸盡家財,父母被氣死後加入‘天外客’殺手組織,成為地字號殺手。青蛇目前共執行過四十六次刺殺任務,唯失敗一次。其人以青蛇劍法獨步武林。”

正午的陽光從船艙照進來,打在他側臉上,照出臉上隱隱可見的金色絲線,說不出的詭異。

青蛇臉色不由大變,因為一個真正的殺手本應隱藏至深,而現在對手居然將他的底細掌握得如此清楚。

“你到底是誰?”青蛇低聲怒喝道。劍光閃動,他已閃電般攻出三劍。這三式是青蛇劍法之精髓,名為“青蛇三點頭”,多少成名豪傑都死在其下。

只聽叮叮叮三聲響,冷小刀掌中亮出一把雪亮短刀,接下了三招。冷小刀喝道:“今天就看看你青蛇劍法有什麼驚人的本事!”

青蛇劍法何等快捷,不多時,青蛇已使到青蛇劍法第十八式“青蛇吐蕊”。青蛇劍尖方才點出,只覺肋下一涼,冷小刀的短刀刀尖已觸到他的肌膚。

尖刀尖銳的鋒芒讓青蛇猛地想起了他的唯一一次失敗的行動,那一次敵手在同樣的部位用相同的手法將他重創。

一瞬間,作為一位老道的殺手,青蛇已敏銳地認識到這個神秘的少年絕對不僅僅是金蠶幫門徒,其身後一定有一個龐大組織在支援他。

只有一個龐大的組織方能將一個隱藏極深的殺手的身世和殺招弱點都清晰瞭解,這些事絕對不是一個人能辦得到的。

青蛇腰一轉,藏在右邊袖中的匕首已落在手中,閃電般扎向的冷小刀刺來的右臂。作為一位優秀殺手,他絕不允許第二次犯下相同的錯誤,所以青蛇針對那次失敗想出了幾種破解的招式。

青蛇的速度夠快,敵手幾乎想不到他會以袖中匕首來破敵。

冷小刀畢竟還有些年輕,江湖打鬥經驗還不太足,青蛇的匕首紮在了他用尖刀的手臂。

青蛇低估了冷小刀的必殺之心和快速絕倫的速度。冷小刀的短刀沒有因為他扎來的匕首而停頓,而是手臂被刺的同時將短刀深深地從青蛇肋骨刺入,刺中深入要害。

青蛇疼哼了一聲,身體左傾倒下。冷小刀一腳踢在他腰間,將青蛇從船艙空位踢出,落入滾滾江中。

冷小刀拔出青蛇紮在右臂的匕首,將地下血跡擦乾,坐回到方才的位置。

他身邊的木盒中突然有了響動,有物嘶嘶地鳴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