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想容笑著道:“所以‘花開堪折直須折’。”

沈奕昀莞爾:“你說的是。先吃荷葉羹吧。”

雲想容頷首,用了半碗羹,隨後撐著下巴望向格扇外。

他們已經遠離了銀錠橋,駛向後海當中,岸邊離著此處已越來越遠,碧波盪漾的湖面上,偶爾看得見旁人家的畫舫,不過也只能看清個輪廓罷了。偶有水鳥在湖面飛掠而過沖向岸邊的垂柳和草叢,更有遠處不知哪艘畫舫傳來絲竹之聲,原本俗氣的歌子,因著距離遠,卻為他們安靜的畫舫平添了一些喜氣。

雲想容頓覺得心曠神怡,垂眸感受著清風拂動她的長髮,感受珠簾在臉頰邊晃動。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動人心魄的琴聲,乍然蓋過了那些靡靡之音,回身,便見沈奕昀背對閣樓另一端格扇,面對雲想容盤膝席地而坐,膝上橫置一古琴,他微微垂眸,白皙修長的手指剛勁有力的撥弄琴絃,琴曲由緩入急,慷慨激昂,大氣恢弘。

雲想容想不到他善於彈琴,見他神色投入,斂額垂眸,她面帶微笑,欣賞他專注於琴聲之中的神態,然那琴聲卻漸漸從恢宏轉為了悲涼。

雲想容神色一肅,微眯著眼安靜的聆聽。她不知為何一曲《廣陵散》會帶了如此嗚咽喟嘆之韻,彷彿在她眼前呈現出了一幅鮮紅的畫面——殘陽如血,殘破戰旗被野風吹的烈烈作響,將軍滿身血汙,長髮飛揚,環視身周曾經並肩作戰的兄弟身首異處血流成河,再望殘破的江山,功名利祿皆化作塵土,逝去的人再也找不回……

琴聲漸緩。終歸於沉寂,沈奕昀與雲想容二人相對沉默。

沈奕昀仍舊盤膝而坐,背脊挺直。

雲想容則面色悽然。

或許當年的滅門之災,對沈四的傷害即便經歷了這麼多年,到如今仍舊揮散不去。沈奕昀不知他的未來,可她是知曉的。那樣血腥的未來對於他來說能算的上未來嗎?

雲想容不禁又在想,如今面前這個露出彷彿迷了路的孩子一般表情的沈四,心裡在想什麼?在彈奏了那樣悲壯之曲之後,是否在想為全家人復仇?

正在沉思中,英姿突然拉了拉雲想容的衣袖。

雲想容回過神。順著英姿手指的方向望去,卻見自岸邊有一小船正在往他們這邊划來。如此遠的距離,她看不清船上之人。只能依稀瞧見那是兩個人影,一人划船,一人面對著沈四的畫舫而坐。

若是旁人,雲想容或許認不出的。可如今即便看不清,她也知那個面對他們而來的人是劉清宇。十年的夫妻已經將他的輪廓刻印在她心裡,就算只看他的身形也能辨認出來。她即便不喜這種鐫刻,卻也磨滅不掉。

雲想容方才的動容和心境的幽靜頓時蕩然無存,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她的嘆息也讓沈奕昀回神,站起身隨意坐在了八仙桌的另一邊。見她望著窗外,沈奕昀疑惑的問:“怎麼了?”

“劉清宇。”雲想容聲音奄奄的。彷彿沒了遊玩的興致。

沈奕昀道:“他找來的道也快。”隨即起身到了雲想容身邊。撩起了她身後那扇格扇懸掛的水晶珠簾。

劉清宇鼻青臉腫的坐在小船上,遠遠望去,便能清楚的看到二層閣樓內的人影。不住的催著隨從道:“快點。快點!”

“世子爺,小的這已經最快了,不過還好那艘畫舫走的並不快,很快就能追的上。”

劉清宇站起身,目光如炬的望著那艘精緻畫舫上臨窗並肩而立的二人。隨著距離的拉近,他們的輪廓也漸漸清晰。高挑一些穿了天藍色外袍的正是沈奕昀,而另外稍矮了一些的卻是雲想容。

劉清宇的火從胃裡燒到了心裡,又從心裡翻騰到頭頂,他只覺後脖頸上有某根筋在突突的跳,當真恨不能一腳踹死那一對姦夫淫|婦。

枉費他為了她和沈奕昀,還得罪了自己的親妹妹,原來她真的背叛了他!

劉清宇再也忍不住,站立在船頭上指著沈奕昀和雲想容的方向破口大罵:

“沈默存,你這個偽君子!虧你那天還裝的那麼像,原來一萬個戲子都比不過你!好好好,你當真是好極了,勾引我的未婚妻,你還有臉假惺惺的來見我!”

他這一張口,什剎海上的幽靜立即被打破了。好在船行在後海中間,許多畫舫早已經遠了,一些小船也不知為何都不見了,這一處竟只剩下沈奕昀的畫舫和劉清宇漸漸接近的只能容二人的小船。

劉清宇的隨從拼命的搖槳,小船後頭拉出了一道長長的水線,離著雲想容越發近了,劉清宇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了。

“下作的小娼|婦,小賤|人!枉費我對你一片痴心,費勁苦心才說服父王去求了皇上賜婚,你可倒好,婚期才剛定下,你就敢給我紅杏出牆!你算什麼大家閨秀,算什麼賢良淑德!我呸!你這樣的賤|貨,就配扔進勾欄裡,張開|腿是不是還覺得舒坦著呢!那你來服侍爺啊!沈默存年輕又瘦成骨頭架子,那話肯定不如我的,你來啊!還跟我裝什麼貞潔烈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