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早,謝慎嚴同她一起去了老侯爺跟前問安,老侯爺相較平日的言語,難得的話多了些,與每人似乎都說了一到兩句,而後就叫著散了。

林熙跟著謝慎嚴退出來時,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謝慎嚴,因為她在剛才的那點時間裡,發現謝家的子孫幾乎人人都目下見傷,面有悲紋,一時倒覺得心裡的不安與疑惑在放大,再想到昨夜謝慎嚴那一句明日,以及他幾乎一夜沒閤眼的情況,她意識到,今日有大事發生。

從主院告退,循例是應該到三房的遠離對著安三爺和徐氏也行問安的,可安三爺擺了手,徐氏更是低聲說到:“你有身孕,免了吧,回去,好生睡一覺!”

才起就睡?林熙狐疑的掃了徐氏的面容,也看到了傷色,再偷眼瞧看其他幾位太太,卻沒瞧見那傷色,倒是看到柳氏面容的猶豫。

想到昨日她來的目的,林熙低頭告退下去,她已經不怕柳氏會一意孤行,她相信謝家的婦人們,都明白什麼是為夫所想,也更相信謝慎嚴的話。

謝慎嚴直出了府往吏部去忙,早飯也都免了,林熙回味著他離開時對主屋掃過的一眼,上了府內轎回去歇著。

各房人都相繼離開,同徐氏已經出了主院的安三爺這會兒卻又倒了回來,兩人也沒叫下人吱聲,雙雙默默地入屋,就看到老侯爺安坐在堂前,侯爺夫人則捧著茶杯喝著。

“你們······”侯爺夫人詫異可話還沒說完,就被身邊的老侯爺搶了話去:“我正要找你們呢,三兒媳婦,下帖子給莊家吧,把話說清楚,我只見裘嬤嬤一個,多一人我都不見!”

徐氏點頭應聲,老侯爺又衝安三爺言語:“你也別愣在這裡了,快去安排車馬。”

安三爺低著頭使勁的點了點,才退了出去,他的步子明顯緩慢,這讓老侯爺的眉微微蹙起,當下要開口言語,安三爺卻突然步子加快兩下退了出去。

侯爺夫人眨眨眼,放了茶杯看向老侯爺:“為什麼要準備車馬?府裡不能見嗎?”

老侯爺斜她一眼:“你敢在府裡見?你難道想大家都知道鳳頭釵的故事嗎?你的臉不要了?”

侯爺夫人立時抽了抽嘴角扭了頭。

老侯爺看她一眼:“去,換身體面的衣裳,你不是不待見她嘛,正好擺擺你的架子。”

侯爺夫人轉了頭:“我才不去呢她和你說的是姐姐的話,我去了是丟人現眼的。”

“你也知道那是你姐姐?”老侯爺歪著腦袋盯著她:“你現在的一切都是你姐姐給的,你卻不想知道那釵為何是斷的?不想知道你姐姐的遺言嗎?”

侯爺夫人低了腦袋:“你回來告訴我不就成了嘛!”

老侯爺眉一挑:“你去不去?不去的話,今天我就休書一封打發了你!”

侯爺夫人立時眼圈子紅了:“我去,我去還不行嗎?”當下起了身朝著內堂奔去。

老侯爺抬眼望了望屋頂的樑柱,又看了看四周的擺設,起了身,伸手摸摸這個,瞧瞧那個,而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隨即便走去了門廳前,看著外面那已經大落的梅花,嘴裡輕喃:“梅兒我們快團聚了。”

飄香閣坐落在京城繁華的珠玉衚衕上,它雖不是老字號,卻因為這些年菜餚美味,以及世家們的諸多捧場,而早有口碑,平日裡都是人來人往特別的熱鬧,許多的達官貴人都喜歡在這裡宴客,彰顯自己同世家的品味。

今日裡樓下依然客滿但三樓上的貴房卻不接待賓客任你再大的官職,也只能在二樓雅間裡坐坐知情熟路的便知道,定是有大世家在此用餐因為每回都是如此。

謝府的車馬由背街而進,老侯爺帶著夫人在飄香閣掌櫃的逢迎下,去了三樓。

茶水瓜果糕點全部送上後,一對彈琴的雙花便進了來,撫琴輕吟的唱著《憫先皇》。

國喪之內,一切喜慶特宴全免,生活的壓抑無聊促使權貴世家們想出了對策,由這些名伶歌姬唱著諸如《憫先皇》,《歌至尊》等詞曲,雖不是詞曲浮豔,卻也能飽耳,倒也安然自樂。

老侯爺同侯爺夫人聽了半闕,抬手抹了眼圈,一副真心緬懷的意思,侯爺夫人卻是心裡嘔著氣,忿忿地盯著眼前的茶喝了不少。

半闕後,小廝上來回話,說莊家的馬車到了,就在樓下,只等上來,老侯爺點點頭,便言出恭,起身去了淨房。

侯爺夫人伸手扯了扯衣裳,扶了扶玉簪銀釵,端著架子坐在那裡,半聽曲子半掃著門口,只等裘嬤嬤到,而老侯爺此時卻在淨房裡同飄香閣的東家四目相對。

一隻兩寸長的玉葫蘆從老侯爺的手裡塞進了東家的手裡,老侯爺衝他點了點頭:“交給你了!”

東家點點頭,一臉凝重:“您放心吧,您前頭先去,小得結了這事兒,就來追隨。”

老侯爺拍拍他的肩膀:“多謝。”

東家搖搖腦袋:“我多活了三十年,什麼福都享到了,夠本了。”說完便轉身出去,老侯爺頓了頓也出去,直奔了貴房。

此刻貴房內,裘嬤嬤已到,因著老侯爺的言語,裘嬤嬤一人而來已與侯爺夫人兩人冷眉相對的分坐兩處,眼見老侯爺進來,她起身招呼,老侯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說著免了,這才擺手叫雙花退下。

她們離開後,老侯爺擊掌,隨即,茶酒皆進,飯菜送擺,一切侍奉好後,下人們都自覺的退了出去。

“這麼多年沒見了,要不是拙荊告訴我你來了我還以為你早和她去了。”老侯爺說著抓了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仰頭喝下,而後再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