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沒有在福壽居瞧看這事的處理過程,但處理結果卻是,耳朵裡,她就此也能看出林賈氏的震怒與林昌的羞憤。

“老爺發了大脾氣,親自動手抽了六姑娘整整四十鞭子啊,而且幫她溜出去的珍姨娘也倒了黴,昨個晚上就被老太太叫著收拾了東西,連夜送去了莊子上,說以後都不許她再回府了!”huā媽媽一臉的喜色:“如今媯‘就是挺著肚子也留不在府上,只能到莊子裡生產去了!而且老爺不但沒攔著,還叫著她滾呢,對了,那些凡是幫忙了的丫頭婆子,今個一早也開始發賣了,顯然那蹄子這次是翻不了身了!”

林熙看著huā媽媽那高興的樣子,自己卻高興不起來,倒不是她可憐她們母女,而是她在替爹孃擔心,畢竟林嵐原本是和張家說好了親事的,只等張家上門來求親了,甚至原定的是十六日的,卻不想一眨眼鬧成了這樣,林家便等於是欠了張家的了,少不得爹孃得上張家道歉賠罪去。

“只盼望著爹孃別太難堪才好!”她忍不住口中輕喃了一句,huā媽媽聞言嘆了口氣:“七姑娘就別太擔心了,我聽章媽媽說,和張家的親事還沒聲張過,如今弄成這,張家肯定也不會想著參合進來一起丟臉,必然也會息事寧人的,是以應該他們不會太為難咱們的。”

“希望如此吧!”林熙無奈的言語。

文人重那臉面,這種事,張家就算心裡窩著火氣,卻也不會傻到和林家爭執讓自己丟臉下去,是以他們在這件事上沒太為難林家,林熙從母親的口中得知自家只賠了一些路費盤纏也就兩方揭過了此事後,還慶幸這事沒弄得太難堪。

但是她高興早了。

那日裡大家都是親眼瞧看到那一出的,這嘴巴里自然總是嚼著這事,結果才三天的功夫…整個京城裡都知道林家的姑娘穿著僕從的衣服混跡在男人中而後落水被救的事,是以無不猜度添磚編排著種種,一說陳氏如何作惡,把庶女欺壓…一說林昌如何疏於管教以至於府中出了這麼一個輕禮之人,這流言滿城的轉悠,只把陳氏氣得在府中抹淚,把林昌弄得成日臉黑,而第五天上林悠哭哭啼啼的跑了來,尋到陳氏便是數落著自己的種種委屈。

“她這般不要臉的做那醜事,卻把我生生累及…我那婆母這幾日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恬不知恥詐了他的兒子為夫,我真是有口難辯啊!”林悠說著抽泣起來,那腫成核桃的雙眼足以證明這些日子她過的有多委屈。

“你那夫婿如何說?”

“他倒沒為難我,也沒說我,只是她娘日日的這麼數落我,他難免也會尋思是不是我設計了他,昨日還問我,當時是怎的摔落下去的…只把我慪得賭咒發誓說若是我設計他,叫我腸穿肚爛不得好死,他才說不過問問而已…叫我別往心裡去,還說,叫我別理會那些謠言,可是娘,我怎生不理會?她這一胡鬧,把我卻扯進去了,〖我〗日子難過啊!”

“哎,是娘大意沒想到她會來這麼一處,害了你啊!”陳氏聞言自是又傷心抹淚,林熙這會兒聽著林悠回來…也已趕了過來,當即林悠拉著她又是一通絮叨抱怨,聽的林熙也不知自己應該說什麼好。

母女三個這廂正難受憋氣呢,林賈氏聞訊扶著常媽媽趕了過來。

“我說怎麼回到孃家也不來瞧拜我這個祖母,原是直接來抱著你娘哭訴來了!”林賈氏一進門便是言語起來,母女三個立刻行禮問安…林悠更是依照規矩的給祖母磕頭,可林賈氏卻沒理會她,而是扶著常媽媽坐到了大椅子上正了正身後,才慢條斯理的衝著林悠言語:“起來,到我跟前來!”

林悠應聲起來去了林賈氏的身邊,林賈氏看看她那腫眼泡,又瞧了瞧陳氏,板著臉說到:“瞧瞧你們娘倆的出息,這點風言風語就受不住了?這才幾天就哭天抹淚成這樣?”

“祖母,悠兒委屈嘛!”林悠在旁撅嘴言語,林賈氏卻伸手戳她腦門子一下:“委屈什麼?當初你不招惹莊家那小子,會有後面的事兒?你婆母說你,也是你的災,該你受!你這做人兒媳的,怎能回來編排你婆母的不是?讓人知道了,不更是你的不孝失禮?你呀,你怎麼就不長點心!”說著她一轉頭看向陳氏:“還有你,不過是些風言風語罷了,你不理會不就是了?由著他們唸叨夠了換了別得,你也就熬過去了,何必哭天抹淚的?”

陳氏聞言低頭,卻還是手裡的帕子蹭去了眼角,林熙瞧看她如此也知道母親的委屈,畢竟母親雖然不待見林嵐同珍姨娘,但作為一個當家主母,一個正房太太,她卻並沒問難過她們兩個,更沒欺負過林嵐,如今叫她背了那些罵名,恰恰是母親心中委屈不平的地方。

“老爺回來了!”忽而外面有了傳話的聲音,屋內的人都是一愣,這才不過是午時初刻,這會兒他應該還在翰林待著,怎生就回來了?

疑惑之時,林昌一臉黑氣的衝進了屋子,那行走的衝勁顯然滿是怒氣,可結果一進來看到女兒們在此不說,連母親也在這兒,自己就愣住了,此時陳氏已經緊張兮兮的迎了過去:“老爺,您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您這臉色……該不會出什麼事兒了吧?”

林昌臉上閃過一抹尷尬,急速的掃看了一眼母親後,悻悻的堆笑擺手:“哪有,少胡說!我只是今日裡清閒沒什麼事做,想著回來休息一會兒,昨晚太熱沒睡好…………那個母親怎麼在此?還有悠兒,你怎麼今個跑回來了?”

他這欲蓋彌彰的樣子,更加讓屋裡的人緊張起來,林賈氏直接就衝林昌招呼上了:“昌兒,你過來!告訴娘,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啊,沒,沒有……”

“嗯?你還要欺瞞我嗎?”林賈氏抬手拍桌:“你自小在我身邊,全家最不會扯謊誑語的便是你…說,到底出什麼事了?”

林昌聞言嘆了一口氣:“今個,有人上了道摺子參我來著!”

“參你?”陳氏當下一把抓林昌的胳膊:“參你什麼?”

“還能什麼?說我養個閨女失儀失禮,自家都教養不周何以為皇子執禮教化?”林昌一臉怒色的言語,林賈氏和陳氏對視一眼卻誰都不好再說什麼。

這便是官場,這便是清流,大把的名頭標榜,但凡有點什麼,便如黃泥抹臉叫你頂汙難言。

“現在呢?”陳氏抖著聲音詢問。

“還能怎樣?杜閣老叫我回來寫抗辯摺子,明日裡好和參折一道奉上由皇上定奪,這幫龜孫看我仕途順當便來拆臺,只怕此一遭,我這皇子侍講的地位難保!”林昌說著一臉憤怒的坐去了一邊,恨恨地拍著桌子:“都是這個不孝女,我林家本有熙兒為我爭著知禮知儀的風光,如今因著她我卻遭逢指點引人參言,我我真是………………唉!”

“說這些有什麼用?早先叫你離她們母女遠些,你可有聽過?”林賈氏看著林昌那樣便瞪了眼但訓斥一句後看著兩個孫女尚在跟前,又只能悻悻的收了嘴。°

屋內一時氣氛沉沉,林悠更是緊張的扯了衣裳,孃家雖然不算高門大戶,但也是她的家,看著父親遭逢參本,前路有變,自是焦急起來,而她身邊的林熙卻相對來說震驚許多,眼看著父親在此震怒母親同祖母都是氣惱擔憂,便一咬牙上前幾步,向著林昌走了過去。

“爹爹還是不要氣惱了,氣惱也於事無補,事情已然如此還是想想辦法才好啊!”她說著伸手拉了林昌的手。

林昌看向林熙反手攥緊了她的手:“爹爹自然要想辦法解決的!”他說著一昂下巴:“我林家一輩子正骨,遇上這種事的確丟人但此事也看是怎生個說法!只要我咬死了是場意外,到底也能保住臉面的,何況,我林昌在翰林多年,同窗友輩也不少,我就不信我拉不上幾個人為我聲援,由著別人臊了我的臉!”

林賈氏聞言點頭:“昌兒說的對,這事咱家不能軟了骨頭的!”

林昌當下起身:“我這就去寫抗辯摺子,稍後再去幾個同窗友輩的跟前走動一下,我就不信我林昌就此栽到此處!”他說著便轉身要往書房去,林熙在旁一把扯了林昌的胳膊:“爹爹請留步!”

林昌聞言回頭,林熙掃看了屋內的眾人一眼後,咬著牙抬頭說道:“爹爹,女兒斗膽勸言爹爹深思!”

“深思?”林昌挑眉:“什麼意思?”

林熙緊攥了林昌的衣袖:“爹爹,自古言官參劾諫言,哪個不是為博一清名?事都是越掙越大,越鬧越僵的!爹爹一心想著拉人為自己聲援辯解,可曾想過,那些言官大多都是沽名釣譽之輩,敢出此折自是有備而來,為求自己的名利也會與爹爹您你來我往拼死相爭,這事鬧大了,日後還怎麼收場?還有當日那麼多客人在謝府,都瞧見了六姐姐的那幢醜事,不管您怎麼抗辯,終有好事者編排挑唆,您一張嘴抵得過十個人嗎?您若與其爭鬥,這不等於把事鬮大,到後面只怕想要息事寧人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