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擺動著雲子,細細覆盤,不敢再多言。

葉嬤嬤微閉了雙眼,如同假寐,倒是瑜哥兒盯著林熙覆盤,在她偶爾遲疑時,偷瞄一眼祖婆後,便會伸手輕輕的點點位置,已做提示。

費了不少時間,總算覆盤成了,林熙還沒開口說好了,葉嬤嬤卻忽而一掀棋盤,讓棋子盡數落下,而後衝林熙說到:“瑜哥兒點了你幾次?”

林熙臉上發紅:“三,三次。”

瑜哥兒在旁嘆息:“祖婆,七姑娘又不好棋,你叫她覆盤本就有些難為了。”

“閉嘴!”葉嬤嬤橫了瑜哥兒一眼,瑜哥兒只得低頭捂嘴,葉嬤嬤當即把棋盤放到了林熙的面前:“現在你把他三次為你指點時的全盤局給我直接布出來。”

這一句話落進林熙耳朵裡,登時她腦門上的汗都下來了。

覆盤不過是將兩人的對招演練一遍,你來我往,總有跡可循;直接布出局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而是整個全域性已經對戰到一個階段的程度,誰的大龍被圍死,哪裡的角上被剿殺,她得完全心中有數,簡直堪比丘壑在胸了,可她哪有這個水準啊?

咬著唇嘗試著布了一半,便已不能夠,葉嬤嬤輕哼了一聲,轉頭看向瑜哥兒:“你來!”

瑜哥兒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布起來,他布的很慢,經常都是頓一頓放下一顆雲子,可是待都他放了幾次後,速度陡然提升起來,之後他快速落子片刻後便成了。

“祖婆,看看可對?”瑜哥兒臉有笑意,葉嬤嬤掃了他一眼:“請家法來!”

瑜哥兒當即呆住,林熙更是一頭霧水,不過葉嬤嬤沒有解釋,瑜哥兒也沒問,自己乖乖的起了身,不一會取了檀木戒尺來送到了葉嬤嬤的手裡,自己便自覺的跪了下來,伸出了左手:“明日裡還有書課,請祖婆打左手吧。”

“幾下?”葉嬤嬤面無表情。

瑜哥兒頓了下,低聲說到:“自大得意,三下,賣弄惹眼,三下,共六下。”

“明知故犯呢?”葉嬤嬤挑眉。

瑜哥兒搖了腦袋:“祖婆,孫兒並非是明知故犯,只是祖婆說兄弟姐妹需得同氣連枝,互相提攜,求一榮而同榮,故而才做提示,並非是真的有意賣弄……”

“抬手!”葉嬤嬤一句話,瑜哥兒高抬了左手,當下葉嬤嬤就抽打在了他左手上一下,瑜哥兒咬牙不出聲。

“你可真會給自己貼金,助人也要看是個什麼時候,若是真正兒的遇到了難處,知道幫人一把,我少不得要賞你誇你,可這會是難處嗎?我且教著七姑娘心力眼力,你倒插手進來,你是助她的,還是害她的!”葉嬤嬤說著朝著瑜哥兒手心又是一下。

“祖婆說的是,是孫兒錯了。”瑜哥兒勾了頭,手乖乖的捧舉著,由著葉嬤嬤抽打。

葉嬤嬤極會動用家法,她並非是簡單的一氣抽打,總是打一下念幾句才會再打,林熙捱過,深有體會,第一下後,掌心見熱,微痛散開,帶她抽打第二下時,會連第一下的痛都勾了起來,你既不能咬著牙一氣的扛過,也不能等著每下的痛都散了,這麼層層的疊著,可謂是越打越痛,越加的受不住。

眼看著葉嬤嬤打足了六下,瑜哥兒的腦袋上都沁了汗珠,林熙的內心著實不好受,畢竟人家是好心提點她來著,便自發自覺的準備抬手迎接葉嬤嬤的連坐,豈料葉嬤嬤並未收手,而是又抽打了瑜哥兒手心四下,直把林熙瞅得來心裡生懼。

“可知這四下何意?”葉嬤嬤聲音柔中見厲。

“知,一罰我詭辯,二叫我為戒,三責我恃才,四望我能改。”瑜哥兒一氣答了,葉嬤嬤這才點了頭:“你知道就最好,本來責你不該當著七姑娘,應給你留些面子的,但近些日子,我瞧你得意不少,竟已經頗得傲氣,原本我是想等你自悟的,可到底你是我的幹孫子,我總不能等你跌個大跟頭才提醒你,故而當著七姑娘好好責罰你,也要你知道面子這個東西,得自己成全自己!”

“祖婆說的是。”瑜哥兒十分恭敬的跪著。

“你說,何為‘傲’?”

瑜哥兒抿了下唇,朗言而答:“先生有教,走字形,‘敖’為抬,升,‘傲’便是人抬升,若論其意應是:自高,自大且不屈而藐。”

“那我且問你,你比之那些小學中出入的權貴子弟,高在何處?大在何處?”

瑜哥兒抬了頭:“論家世不能比,但論學識,孫兒絕不比他們差!”

葉嬤嬤瞧了他一眼:“此為不屈,乃指傲骨,你卻是自大而狂,空有的狂妄傲氣罷了!”

瑜哥兒聞言一時呆住,葉嬤嬤卻自行言語起來:“傲骨者,錚錚,引人尊崇而歷千萬年不忘;傲氣者,斯斯,令人厭惡而經眾口鑠金;你願做哪個?”

瑜哥兒低了頭:“自是前者。”

“那你當如何?”

“收心,壓性,再不得恃才放曠。”

葉嬤嬤點了頭:“回去吧!”

瑜哥兒立刻告退了出去,待他走後,葉嬤嬤看向了林熙,林熙自覺的抬了左手。

“今日不打你。”

葉嬤嬤的話語讓林熙詫異,葉嬤嬤衝她一笑:“若你剛才幫他言語,我必打你,只因你同他一般,誤我教導,看似是幫,實為害;但我也要提點你一句,日後在外若有人從旁助力,不管有無用,你都需得謝著,一來為人家好心,二來為你自己留德。”

林熙低頭:“嬤嬤教誨,熙兒謹記。”

葉嬤嬤一低頭看了看那棋盤,柔聲說到:“你已經覆盤近四個月了,可知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