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先生是京城裡有名的私塾先生,林昌託了國子監的祭酒才給拜請了來,恭住在林府的外院裡,如今葉嬤嬤教養姑娘們得了誇,林老太太心裡高興便又過問起幾個哥兒們的學問,林昌便一時興奮做了考官,得這幾個哥兒們考了起來。

從四書五經裡挑問,長桓早就熟爛於胸,自是答得頭頭是道,林熙頗為高興;問到長佩時,他卻答得有些磕絆,不過終究是答了出來也非錯,故而勉強過了;問及長宇,七歲的小人兒卻嘴巴甚為順溜,明明問的不過一首詩詞,他卻一氣背了五首出來,要不是累的呼哧哧的,只怕還要背下去,逗得林昌甚為開心,念著他聰慧,笑呵呵地賞了長宇一隻香囊。

林老太太卻是臉上笑容不增不減,轉頭看向了瑜哥兒:“瑜哥兒,前些日子你進林府,我也不曾向大家介紹過你,今日大家一同做了席,你便也不算外人,何況這些日子你也是跟著墨先生讀了書的,我常聽桓兒說你肚裡很有些才華,不若讓林老爺出個題考考你,如何啊?”

瑜哥兒聞言先對著林老太太一拜,而後又衝林昌一拜,繼而說到:“請林老爺賜問。”

林昌伸手捋了一把鬍子,笑言到:“桓兒說你頗有才華,想必你也是早將文章熟爛於胸,我且叫你背一番也沒什麼意思。日前我曾問過你,出過幾次遠門,你說到我林府便是頭一回,想來你這一路,應該也看到不少山山水水吧?”

“是。”

“那不妨說說這一路你過經何山何水,報幾個地名吧!”林昌笑問之句,引得同桌其他幾個哥兒不免騷鼻,尤其長佩一臉可惜之色,仿若剛才爹爹若問的是這個,他當然可以答個順溜。

林熙聽此問,便猜想父親因是感激葉嬤嬤不願問過了,叫瑜哥兒答不上來,傷了葉嬤嬤的面子,才出此問,便低了頭擺弄著手帕,等著聽個熱鬧,豈料那瑜哥兒所答卻是:“不曾記得。”

如此乾脆之答,叫林熙詫異,下意識的看向葉嬤嬤,卻見葉嬤嬤依舊淡笑如斯,並無赧色,而屏風之後已經傳來嬉笑聲,竟是長佩言語道:“長坂道,雲霞瀑那般顯眼易見的,你竟不知,莫非是車裡睡過來的?”

“不曾睡,倒是巴著窗戶細細地瞧看過。”

林昌此時一咳嗓子:“瑜哥兒,既然如此,你為何連個地名都報不上來?這等淺顯的事兒你都做不好,將來又怎能學下諸多!”

瑜哥兒聞言眨眨眼,沉默一息之後,淡然而答:“修道參佛,未學者,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入道而未悟道者,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參悟大道者,見山是山見水亦是水,小兒不過入道而未悟道,自然無法與林老爺您等列奇觀。”

他字句吐露清晰,聲音舒而淨,林熙隔著屏風聽來,內心卻極為震撼。

想她當年好讀詩書,又為討爹爹喜歡,很是費心費力,也算胸有點墨的,若今日答不上地名來,已覺羞愧,遇上爹爹輕斥,自是隻有低頭挨訓的份,絕對辯不出一句來,卻不料人家一個八九歲的少年卻已能侃侃而談,答得不慌不忙如此清晰,辯得頭頭是道,份外有理,便不由的轉了頭,從那屏風的鏤空花紋裡向那邊瞧望。

但見父親得意的捋須,那瑜哥兒一臉的坦然澄淨之色,便不由的心生好感:這人日後定是個不簡單的,想那葉嬤嬤不急不躁穩如姜太公之色,只怕早是清楚這哥兒底子的。

一問一答見,老太太已經笑呵呵的撤回屏風後,便是在老太太一句客氣下,起了席。

繼而外桌就此論起學問來,裡桌則是讚揚起葉嬤嬤的慧眼如炬。

一桌酒說說笑笑間,吃的時間長了點,林熙身子尚小,想去方便,便扯了花媽媽的衣袖,悄然退了出去,待方便後回來,想從梢間偏門裡入,卻忽聞兩人對話之聲,好奇下湊了過去偷瞧,便見長桓與那瑜哥兒在言語。

“你呀你,真是口才極好,竟如此能說會道,記不得就是記不得,哪裡來的那些藉口?”長桓說著搖頭,豈料那瑜哥兒卻是翻了個白眼:“桓哥兒應該還記得九方皋相馬的故事吧,瞧馬瞧的是神駿,哪家伯樂需得記住馬兒是什麼長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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