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站在門前,往前走也不是,往後退也不是,只心中震驚:平日裡和藹溫柔最得母親信任,得府里人稱讚的萍姨娘怎麼跟變了個舌頭一樣,這樣子勸林悠呢?

“可是那樣我就得去葉嬤嬤那裡聽她念我,明明有那一紙文書,娘不拿出來用,非得要藏著掖著弄什麼名聲,全人!”林悠大聲的嚷嚷:“娘真偏心,當初最疼大姐,現在最疼七妹,我算什麼?”

“唉,我的四姑娘啊,你且收收聲吧!夫人也有夫人的難處,當然您心裡要不舒服,那就好生的學,說到底你也是四姑娘,成親這事怎麼也在七姑娘前頭呢,何必在這裡怨?若是讓院子的婆子丫頭聽見了,傳了信兒給那位,你看六姑娘拼不拼上勁兒!”

“丫頭婆子你不都攆了嘛!”林悠的聲音頓時矮下去許多:“那我回葉嬤嬤那裡?不行的,她剛剛還斥了我!”

“斥責而已,又沒打您手心?我那佩兒前兩天還被私塾裡的墨先生打腫了手回來呢!”萍姨娘說著似乎起了身,音往外飄,林熙果斷扭頭就往外跑,只依稀聽了個半句話:“四姑娘還是忍忍吧,別人家想求葉嬤嬤教,還求不……”

林熙呼哧哧的跑了出來,稍一定神,便決定還是回葉嬤嬤那邊的好,免得林悠過去瞧不見她,心裡更加哽的慌。

不過……萍姨娘今日的話有那麼點怪,雖說是勸林悠安定下來的法子,只是這勸法並非解事而是結了疙瘩,想來哪天得了空,我還是得給娘提提,免得錯信了人。我已經吃過虧,絕不能讓娘再吃虧。

林熙想著邁步往葉嬤嬤那裡去,剛剛從二門前的抄手遊廊走過,就聽到一片郎朗的讀書聲。

下意識的,她伸手巴著廊柱站上了遊廊欄凳,而後踮著腳,從那二門的半尺縫裡往那邊瞧,就見幾個弟弟,不,應該是幾位哥哥們坐在那敞門的大廳裡搖頭晃腦的讀書。

郎朗之音,甚為悅耳,她不自覺的想起小時候爹爹教她讀書時的情景,心中暖暖,眼掃其四周,卻發現多了一個!

誒?不對,哪是誰?怎麼還有個不認識的?

林熙詫異的歪了腦袋,難道什麼時候家裡又多了個哥兒?可也不能啊,她出嫁尚未一年,屋裡怎麼就會多出個八九歲的哥兒呢?

她正想著,愣不防腰間一股大力撞來,她驚叫一聲往下栽,卻是扶也扶不住,大叫著一頭扎進了廊外的水池子裡。

“唔……”她拼命掙扎,可小胳膊小腿無力不說,連池底也夠不找,她想要掙扎出水,卻又竄不上去,只大口大口的喝水。不過耳中依稀能聽到些許叫嚷,隨即“轟”得一下水花四濺,似有什麼也下了水,繼而她感覺到自己被誰從身後一抱,連拖帶拽的出了水,而後七手八腳的衝她伸來,她嗆咳著躺在了地上。

“七妹妹,七妹妹!”長桓的臉在眼前晃悠,林熙咳了一嗓子,輕喚:“大哥……”

長桓臉上的焦慮登時舒緩:“哎呀你可嚇壞我了!”說著他抬頭看向一邊:“瑜哥兒,你可好?”

一個脆脆的聲音:“好著呢,這點水不算啥,俺在河裡摸過魚肚皮呢!”

林熙眼往一邊掃,想看看是誰救了她,只是偏丫頭婆子們都聚集了過來,竟是連叫帶嚷的把她給抱了起來。

“好我的祖宗啊,怎麼好端端您就下了水了?這是怎麼回事啊?”有婆子大聲的嚷嚷,林熙立時被分了心神,下意識的往周邊掃,就看到了林悠一臉煞白的站在那裡,登時心裡一個咯噔。

“四妹妹,七妹妹是怎麼落的水?”長桓這會兒似乎想起問因由了,抬頭就衝著林悠問去。

“我,我怎麼知道?”林悠白著臉擺手。

“可我們聽見聲過來時,就你立在這兒啊!”長桓說著直衝了過去:“說啊,七妹妹怎麼就落了水?”

“你別問我!”林悠猛的一甩胳膊:“我也是聽了聲才跑過來,她怎麼落的水,我如何知道?弄不好是低頭看池子裡魚,腳下一滑栽下去了吧!”

兄妹倆正說著,又幾個婆子跑了來,照例是一番叫嚷,長桓便是瞪了眼喝斥起來:“都嚷嚷什麼?人都救上來了你們還喊?早幹什麼去了?這院裡的人呢?竟沒盯著的,還有跟著姑娘們的丫頭婆子們呢,都死去了哪裡?這會兒使勁的扯嗓子喊,裝管事了,先前若不是瑜哥兒會水下去撈了七妹妹上來,還不知會成了什麼樣?”

長桓恨恨地斥責了一圈,丫頭婆子們全都閉上了嘴,那長桓當即指手劃腳的分派起來:“都愣著做什麼?你們趕緊把七妹妹抱上回我娘房裡,你們幾個去妹妹處取換的衣裳,二弟三弟,你們陪著瑜哥兒回去換了溼衣,記得叫小廝煮碗薑湯,我去和先生告了假,自會過去!你們這些懶憊的,別指望著編瞎話蒙了過去!”

長桓一氣吩咐完,便是甩袖出了二門,林熙瞥了一眼長桓的背影,只覺的眼淚在眼眶裡轉。

出嫁之前,她便是和這個弟弟玩的最親最好,整日裡與他對詩詞聊琴簫,十分的快活,從未見他有喝斥下人之舉,似只是一個只知道讀書的人,可如今他卻能夠斥責下人,且理起事來頭頭是道,她忽然覺得若不是這個弟弟一夜長大,便是以前都是他在讓著她這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