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靠我們家長來張羅這種事,希望是很渺茫的。其他人都是自己努力,從工作、學習、社交去向外拓展朋友圈。你一直宅在家裡剪片、煲劇,這樣是不行的,要多出去參加一些活動,多認識一些人。”

“媽,你怎麼又來了,這話題我們之前不是聊過嗎?我上班已經很累了,週末就想休息,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當然,朋友組織活動我會參加,可也沒有認識新朋友的空間啊,再說了,外面世界魚龍混雜,保護自己都來不及。”

餘希檸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和些,下意識把語速放慢,就為了陳慧柔能夠聽進去。

結果下一秒,她也不知道是哪個詞觸到了陳慧柔的逆鱗,令對方瞬間激動起來:“喜歡的事情?你那些事能有什麼用啊。餘希檸你能不能現實一些,別總是把心思寄託在一些莫須有、實現不了的事情上。我們找物件也是要看看自身條件的,你不是陳時宜,沒有她那麼高的學歷和背景,我和你爸也沒有小舅那麼有能耐,他們能挑三揀四能要求高,你要求不了。”

餘希檸看外賣的動作一頓,一大早莫名其妙捱了頓罵,仔細一聽,說法還換了。

“你突然間拿陳時宜來作比較幹什麼?”

“我就是想告訴你,不要眼光太高,我們家就是普通人家,找個各方面條件差不多的就行,別總是活得那麼虛幻,你過完年就二十九了,轉眼都三十了!再不抓緊,等陳梓航都結婚了,你還單著。”

“單著怎麼了?犯法了嗎?”

餘希檸聽笑了,自從工作步入正軌,結婚這話題就緊趕著來,車軲轆話翻來覆去,好像陷入了一個死迴圈。

只要她一日不結婚,就永遠無法掙脫出來。

“我難道就必須透過結婚,透過一個男人來實現我的人生價值嗎?單我餘希檸一個人是過不下去還是怎樣?”

“我不否認你的獨立能力,但一個人和兩個人互相幫襯是不一樣的。你現在還沒有遇到難事,等遇到了,你就知道身邊缺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有多難。我和你爸都老了,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你過得好,我們才能放心啊。”

“你要不要聽聽看你現在在說什麼?”

近兩年餘希檸越來越覺得自己脾氣不好,特別是在跟父母的溝通上,像炮仗似的一點就燃。疫情後,見到陳慧柔身體狀況那麼差,她還是努力說服自己,要多體諒父母,要理解,要對他們好。

可明顯,只有她這麼想。

同樣的話,同樣的爭吵,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是一個間斷性發作的狀態。

餘希檸覺得自己像被緊緊束縛住了一樣,她不願意用道德綁架這樣的字樣來形容陳慧柔的所作所為。

她只是覺得,從某個時間段開始,不像是父母的孩子,而像是他們的任務,他們攻略自己人生副本裡一個必須完成的任務。

在唸書的時候,考高分,上好大學,是好孩子的標簽,是他們竭力要去促成的目標。

在工作的時候,考編制,結婚生子,是好孩子的新標簽,是他們任務裡最後一環,且不包售後。

如果婚姻失敗,如果所嫁非良人,一概不管,一切以先結婚為主。

“媽,我們倆不是工廠裡流水線的産物,我們是獨立的個體,做不到每個流程都和別人一樣。我有獨立的思想跟意志,有我想過的生活,我希望你也是,你也應該是獨立的,而不是要依附我。”

餘希檸深呼吸,手心開始無端端冒汗,眼眶熱意也越來越明顯。

“你是我全部的希望……我在你身上傾注了全部心血……這樣的話太重了,重到我承受不起。我一個人在外生活跟工作,本來就有形形色色的壓力需要我自己去調節,你幫不上忙不要緊,可你不能也像座山一樣壓在我身上啊。”

眼淚終於止不住地往下掉,餘希檸張嘴就嘗到了鹹苦的味道:“如果你一直這樣,改變不了,那我們都會過得很痛苦。”

說完這句話,餘希檸徑直結束通話了電話。

週日的早晨,陽光透過紗簾照射進屋子,卻沒能照到餘希檸身上,她坐的位置不偏不倚就在背光處,一切就是那麼巧妙地與心境相互吻合。

陳慧柔的一通電話打亂了她的生活節奏和安排,過往吵架的畫面也再度被翻了出來,餘希檸默默捂住臉哭出聲,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把日子過成這樣,更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親母女,卻要鋒芒相向。

那明明是愛吧?可為什麼讓人那麼痛苦。

陳慧柔和餘希檸的關系又陷入了冰點,餘序洲得知來龍去脈,既無語也無奈。

“還有兩個星期就過年了,你就非得跟她吵?”

“是我想吵嗎?我苦口婆心勸,是她不聽。”

冷靜了兩天,陳慧柔也有些後悔,就像餘序洲說的,不該因為陳敬禹三兩句話,就把情緒全灑在餘希檸身上。

可她當時就是控制不了,眼下也只能借餘序洲的口去試探餘希檸年末安排。

“農歷二十七回,坐許於薇的車。”

餘希檸很晚才回餘序洲的訊息,文字看不出情緒,就覺得很生硬。

“大過年的,她回來你別再跟她聊這個話題了,這事也急不來。”

餘序洲收起手機,叮囑道。

拎著兩瓶酒到便利店櫃臺結賬,看見架上擺放的一盒盒香煙,餘希檸突然就想起好幾年前在陳梓鈺書櫃裡翻出的煙和打火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