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冉的聲音很輕,沒有多餘的起伏,像是路過的風,帶著幾分不經意,卻精準地落在阮雲琛的耳邊。

阮雲琛停住動作,門鎖還沒來得及轉動。她轉過頭,目光落在程一冉身上。對方已經背靠牆站著,低頭看著手裡的鑰匙,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也是。”阮雲琛淡淡地說,聲音平靜,幾乎沒有情緒波動。

兩人不再多說什麼。燈光下的影子短暫地重疊了一瞬,然後各自歸於沉寂。

警方安排的小公司行動倒也迅速,這宋祈剛一冒頭,公司那邊很快就出現了“變故”,迅速,又合情合理。

貿易公司裁員的訊息從內部傳出時,阮雲琛是第一個被叫進辦公室的。

經理的臉色比平時更蒼白了一些,他語氣誠懇,卻掩蓋不了那些話本身的冷漠:“這不是你的問題,公司運營不善,我們也很為難……”

沒過多久,這個訊息便傳到了該傳到的地方。

宋祈的訊息網路雖不如過去敏銳,卻依舊夠快。

他沒有出現在公司門口,也沒有派人直接找上門。

相反,幾個模糊的身影開始在舊樓附近活動,既不張揚,也不刻意。但只要稍微留意,就能感受到那幾道自認為藏匿得很好的窺探。

從失業到再見宋祈,整整過去了四十二天。

阮雲琛每天都會出門,拿著一份列印好的簡歷,走進各種公司、工地、甚至一些小餐館。

有時她在大廳的候座椅上坐上半小時,有時她會拿著一張表格,在角落填得密密麻麻。到了晚上,她提著空蕩蕩的塑膠袋回到舊樓,拎著鄰裡熟悉的晚餐,步伐不急不緩,像是一個剛剛結束了一天普通生活的年輕人。

阮雲琛很清楚,簡歷上那些平淡無奇的經歷,不會讓任何人對她另眼相看。而那些“碰壁”,也不是偶然。

這條街巷,已經開始多了些陌生的面孔。

樓道口的垃圾桶旁,偶爾站著一個低頭抽煙的年輕人;對面早點鋪的老闆,似乎突然對她的行蹤特別感興趣,總是愛拉著她寒暄兩句;連巷口的貓,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幾雙監視的眼睛。

宋祈沒有出現,但他的觸角已經伸了過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四十二天,足夠讓一個普通的失業者失去耐心。

阮雲琛卻從未有過一絲動搖。

她依舊每天出門,依舊在外人看來像是努力找工作,又屢屢碰壁的普通人。只是,她清楚地知道,這一切都已經落入某些視線中。

第四十三天的那晚,天氣沉悶,像是即將下雨的前兆。

阮雲琛拎著一個小超市的購物袋,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步伐依舊平穩,肩膀微微放鬆,像是一個沒有任何防備的普通人。

樓道口的燈光昏暗,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光影中緩緩浮現。

宋祈站在那裡,雙手插在口袋裡,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她的方向。等她走近時,他嘴角帶著笑,輕輕開口:“又見面了。”

宋祈總是喜歡這樣的開場,像是一場早已排練好的戲劇。他站在路燈下,光影切割著他的臉龐,煙頭的火光明滅之間,那張臉上帶著熟悉的笑意,卻讓人看不透。

阮雲琛腳步一頓,稍稍側過身,塑膠袋在手中微微晃動。

她看著他,短短幾秒鐘,腦子裡閃過了無數的畫面。

那是多年前,她站在一群小混混中間,看著他從煙霧繚繞的房間裡走出來。

他總是帶著這樣的笑意,一半玩世不恭,一半冷酷薄情。那時候她不懂,現在卻突然覺得,或許他自己也不懂。

宋祈為什麼會對她這樣執著?阮雲琛不知道。

可能是養狗的主人對狗多少會有點感情,即使被咬了也選擇原諒。

或者,是比這更複雜的東西——某種不易察覺的執念,一點點不願放手的慣性。

像是他知道自己的世界黑得連光都不願進來,於是對她始終留了一點餘地。

小時候的她或許不懂,覺得他是矛盾的,是琢磨不透的,甚至帶著些莫名的荒謬。

可長大後回頭想想,卻發現這一切恰如其分——像是黑暗深處,一種無聲的試探,一種模糊不清的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