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琛知道他在想什麼。

宋祈總是自信滿滿,認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包括她。

她的謹慎、她的狠勁、她的冷靜,都是他一步步看著她在險境中磨練出來的。他不需要費力去“調教”,因為這份心性早已醃入骨髓,融入了她的每一次呼吸和行動。

她不打無準備的仗,宋祈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一定猜到了。

猜到了這外面還有埋伏,猜到了他一定逃不掉。

阮雲琛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穩穩地遞過去。她的木倉仍然對準他的胸口,像是一條繃緊的弦,沒有一絲鬆懈。

火苗點燃時,光影跳動了一下,映在宋祈的眼底。他低頭吸了一口煙,煙霧從鼻息間緩緩吐出,遮住了他的神色。然後,他抬頭看向她,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

“來吧,”他說,聲音低沉又平靜,像是一個優雅的邀請,“聊聊。”

宋祈揚了揚眉,嘴角牽起一絲譏誚的笑:“說說你為什麼要咬死我?”

他看起來並不驚訝。像是早已料到這一刻的到來。他的目光掃過她握槍的手,又落在她的臉上,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探究。

是的,他似乎早就知道了。或者說,他從未完全信任過她。

偽造的身份可以騙過大多數人,卻未必能騙過一個像宋祈這樣活在刀尖上的人。

阮雲琛十六歲以後的履歷做得很完美,但再完美的檔案也會有疏漏。

比如她的學歷,她的工作,檔案雖然被修改得天衣無縫,但一些細枝末節卻無法證實——同學,老師,同事,社交關系。

檔案固然能改,但資料並改變不了人的記憶。

而她的住址——鄰裡雖然少了很多,但並不代表他們全部搬了走。

鄰裡的閑談向來是訊息的來源,假若宋祈在那樓下多待上一個星期,或許就能瞭解整個社群的動向。

阮雲琛只是在賭。

在賭他自信到甚至自負,自負地覺得不需要去了解阮雲琛過去的全部,自負到覺得那些蛛絲馬跡只靠猜測和試探就已足夠。

他從不需要確定——他只需要等待,等待一個機會,將她推入絕境,看她會不會反咬一口。

宋祈會覺得有趣。

他自負到從未想過那有趣的東西,有時候也會要了人的命。

“和警方連線已切斷。”阮秋的聲音從耳機中傳出,阮雲琛愣了愣,鬆了口氣。

她的手指微微收緊,冷硬的聲音從她嘴裡吐出來:“你一直都知道我是條不安分的‘狗’。”

“當然知道。”他點頭,語氣像是在評論天氣般輕描淡寫,完全沒有被槍口指著的緊迫感,“但你知道嗎,阮雲琛,我從不怕狗咬我。狗若調.教得好,是不會咬人的。”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阮雲琛的臉上,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絲讓人難以揣摩的笑意。

“可狼——”他彈掉煙灰,話音拖得很長。

空氣彷彿凝滯了一瞬。阮雲琛沒有出聲,她盯著他手上的動作,目光冷峻,手指卻在槍柄上緊了緊。

“狼生來便兇,”宋祈低頭看著指間的煙頭,慢悠悠地繼續,“野性難馴,以肉糜為食。很多人以為狼和狗是一樣的,小時候看著差不多,便把狼當狗養了。但狼終歸是狼。”

他的語氣緩緩,卻每個字都像刻在空氣裡般清晰:“養得久了,才發現,狼的眼睛裡始終有光,馴不掉,也滅不掉。”

他抬頭看向阮雲琛,煙霧掠過他的臉,那笑意裡帶著一絲藏不住的嘲弄:“你說,我是不是把狼當狗養了?”

阮雲琛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她的目光依舊鎖在他的臉上,試圖穿透那層刻意堆砌的從容,看清藏在其下的真相。

但無論怎麼看,他都像是一座完美雕琢的面具,分毫沒有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