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地(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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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鐵山是他的老部下——起碼在阮雲琛六年前頭一回踏進那棋牌室時起,這個人就在宋祈身邊了。
他做事向來麻利,欠債的名單一目瞭然,拳場的賬目從來不出紕漏,人也很能擺平場面,只要他開了口,事情很少有解決不了的。只是有一點......
他比宋祈更“靈活”。
他的眼裡沒有太多邊界,凡是能賺錢的事,他都不會抗拒。拳場裡的錢每一分都清清楚楚地歸了賬,但暗地裡的事情......
暗地裡的事情,宋祈知不知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門口的那兩人頓了一下,目光不約而同地變得警惕起來。瘦高男人的眼神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半信半疑,卻又不敢多問。他猶豫了會兒,還是讓開了道。
阮雲琛慢慢地順著樓梯往下走,腳步沒有停,直到那個昏暗嘈雜的世界徹底將她包裹住。
燈光刺目而冰冷,嘈雜的人聲一陣高過一陣,尖銳的口哨聲混雜著笑罵,像是一場永遠無法結束的鬧劇。
她的目光落在拳臺上,兩個拳手廝殺成一團,汗水和血混在一起,模糊了臉上的表情。周圍的人拼命喊叫,嗓音裡帶著一種野獸般的興奮,彷彿下一秒就能把整個人吞下去。
阮雲琛站在角落裡,微微垂下頭,帽簷的陰影遮住了她的眼睛。風從通風口吹過來,帶著一股發黴的濕氣。她緊了緊口袋裡的手,指尖碰到了一點冰冷的硬物。
拳臺上的燈光亮得刺眼,下面的觀眾拼命地吼叫著,有人拍桌子,有人吹口哨,賭注被人高高舉起,像一場無止境的狂歡。
阮雲琛站在臺下,沒急著動,只是靜靜地站在角落裡,看著臺上的兩個人廝打成一團,目光緩緩掃過身邊的人群。
光線落在那些臉上,每個人都在笑,或者在喊,但笑容下藏著的是什麼,她不用猜也能知道。
拳臺上的燈光明明滅滅,映得看臺上的每一張臉都模糊不清。臺下的吼叫聲此起彼伏,像一團混亂的潮水,帶著酒精和血的腥氣撲面而來。
阮雲琛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站著,目光在那些起伏的人頭間停留片刻,最終落在了看臺的一角。
那裡的燈光昏暗,周圍圍了幾個人,一個幹瘦矮小的中年男人蜷在座位裡,夾克外套的袖口磨得發白,邊緣起了毛,像是經年累月從未換過。
他手指間夾著一根煙,煙霧悠悠地打著旋兒,在燈光下像灰色的影子,模糊了他的臉。
他的眼神飄忽不定,偶爾轉頭看一眼臺上廝打的拳手,偶爾目光掃一圈看臺,他的注意點並未在場上的拳手和場下的堵住,而是試圖在人群中尋什麼人。
阮雲琛認得這個人——或者說,認得他的型別。
這樣的人最擅長在縫隙裡求生,明明生性膽小卻又不甘平庸,貪婪讓他們不惜冒險,膽怯又讓他們在危險面前顯得小心翼翼。
“不過你不知道吧,東街那幫人,真不消停。龍哥還敢跟祈哥搶生意,聽說這回不光是賭注,還往拳場裡塞了些‘粉’——你說這是不是找死?”
絡腮胡的話從記憶深處浮現出來,像是一根刺紮在腦海裡。
——“粉”。
阮雲琛見過這東西。
三年前,她站在這個臺上的時候,臺下的人交易著錢、賭注,還有藏在那些紙幣裡的一小包一小包的白色粉末。
那些東西被迅速塞進手掌,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是被夜色吞掉了一般。
後臺的空氣永遠充滿著潮濕的汗臭味和未散的煙霧,拳手們大多沉默,坐在長椅上用力搓著手或者搖著膝蓋,但偶爾也會有人顯得格外怪異——
他們身上沒有酒味,卻彷彿是喝醉了酒似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對著空白的地方傻笑,像是腦子被什麼東西掏空了一半,機械地重複著某種刻板的動作。
那些人瘦骨嶙峋,顴骨凸得像兩片鋒利的刀片,眼睛裡永遠空蕩蕩的,偶爾還會出現癲狂般的暴躁。
他們身上有一股微妙的......說不上來的悶臭。
阮雲琛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東街的人在我的場子鬧事。”
宋祈當時是這麼說的。
那天他坐在辦公室裡,目光冷冷地看向門外,聲音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件毫不重要的小事。可阮雲琛明白,這句話是在對誰說,又是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