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題轉換得突兀,語氣平淡地又像在說天氣,阮雲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並沒有立刻接話。

“下學期開學,我會直接去淮龍附高的高一三班。”阮秋說,“王老師給我寫了推薦信,有全額獎學金拿,不用擔心學費的事情。”

王老師——王茼乾,之前幫阮雲琛寫推薦信的也是她。

去年她就從淮龍小學調到了中學,直接去任職了教導主任,當然也在那會兒見到了幫阮秋辦入學的阮雲琛。

“有好好謝謝她嗎?”

阮秋“嗯”了聲:“她什麼都不要,我就給她寫了封感謝信。”

阮雲琛點了點頭。

她抬起手,本想把頭發攏了起來,摸了摸手腕,才想起來自己早上洗完頭忘記拿皮筋。

阮秋瞥了眼,直接拍開了她的手,接過了那一捧不太長的頭發,從兜裡掏了根粉黃的頭繩出來。

阮雲琛下意識地仰了仰頭。

她的的目光隨著那根頭繩跟了許久,直到連餘光都瞥不見,才閉了閉眼,轉動了下幹澀的眼珠子。

阮秋站在她身後,低著頭,指尖靈活地繞過頭發,將那根顏色鮮亮的頭繩紮得妥妥帖帖。

阮雲琛忽然意識到,他的身高竟然已經和她差不多了——明明上個月還差著半個頭,現在居然能這樣俯下身,像個大人似的幫她紮頭發。

“什麼時候長這麼高了?”她隨口一問,語氣淡淡的,卻帶著點難以掩飾的意外。

阮秋沒有回答,只是笑了一聲。他手上動作很輕,紮好後,還特意拍了拍頭繩的位置,像是確認是否穩妥。

阮雲琛忽然又覺得自己的問題好像問得有點突然,沉默了會兒,轉回了原來的話頭:“你想清楚了?”

阮秋熟練地給阮雲琛紮好了馬尾,把垮在胳膊肘的飯盒又換了隻手,目光亮得像早晨的陽光:“想清楚了。”

他的回答幹脆得讓阮雲琛有些無言。她低下.頭,在腦子裡搜刮了一圈詞句,隔了很久,才輕聲問了一句:“太快了,會很辛苦。”

“快點長大不好嗎?”阮秋笑了笑,聲音壓得很低,“我不想總讓你覺得,只有你能扛起這個家。”

這句話讓空氣安靜了一瞬。

六七月的風裡總帶著股水汽,空氣裡彌漫著散不去的潮味。燥熱的陽光總愛透過樹葉縫往各處鑽,稍微動上一動,就熱得人心裡發毛。

天光正亮,空氣裡帶著一絲油煙和食物的香氣。阮秋順著味兒抬眼往前看去,忽地一愣:”胖子怎麼又來拳館賣雞柳了?”

“暑期吧。”阮雲琛咕噥了句,“學校也不開門。”

那攤前站著幾個人,穿得格外邋遢,□□都垂去了膝蓋彎,吊兒郎當的。

胖子站在攤位裡,嘴唇抖了抖,汗從額角滑下來。他連連搖頭,聲音聽著快哭了:“真不是……我不可能少給!每次都是稱好的。”

為首的男人呵笑一聲,抬腳踢了下攤子角:“就你這破秤,準嗎?”

攤子一晃,鍋裡熱油差點濺出來。胖子下意識地擋了一下,手背瞬間紅了一片。他倒吸了口氣,卻什麼都沒敢說。

眼見著那人又要為難,胖子往後縮了下,餘光間瞥見了阮雲琛,忽地眼前一亮:“阮妹妹!阮妹妹!幫哥評評理!這些人欺人太甚了!”

阮雲琛腳步一頓,抬眼看向攤子那邊。

胖子的話音剛落,那幾個地痞的目光便齊刷刷地轉了過來,像是一群被驚擾的烏鴉,陰沉得不太友善。

為首的男人往地上吐了口痰,目光從她身上掃了一圈,露出一個吊兒郎當的笑:“喲,這小妹妹,哪位大哥家的啊?”

阮雲琛沒理會他,只是低頭瞥了眼攤子,鍋裡的熱油依舊翻滾,旁邊放著幾袋已經稱好的雞柳。胖子的手背上被燙出了一片紅,黏著點油膩的光。

她慢慢地走過去,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與她年齡不符的冷靜:“什麼事?”

“他雞柳少給了。”男人慢悠悠地說,語氣卻像在宣判,“做生意可不能缺斤短兩啊。”

他笑了一聲,抬手又踢了一下攤角。

這一腳力道更大了些,鍋裡的油晃了晃,濺出幾點,砸在胖子的腳面上。他倒吸了一口氣,弓著背往後一縮。

阮雲琛忽然伸手,把他的肩膀往後一推。她往前一步,擋在了攤位正前方。目光直直地落在男人的臉上:“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