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龜慢慢爬(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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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冉怔了一瞬,隨即猛地抬頭,眼睛裡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她的喉嚨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阮雲琛的目光掃了她一眼,沒有催促,只是把手裡的錄影機轉了個方向,像是漫不經心地觀察著。那種沉靜得近乎漫不經心的姿態讓程一冉的情緒徹底失控。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程一冉的聲音尖了起來,帶著幾乎控制不住的顫抖,“你就為了幾張破欠條,就、就非得把人往死路上逼嗎!”
她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怒火像是脫韁的野獸,一頭撞進空氣裡,把僅存的冷靜撕得粉碎。她的眼睛盯著阮雲琛,目光裡夾雜著憤怒、恐懼,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絕望。
阮雲琛沒有立刻回答。她站在那裡,安靜得像是一堵冷硬的牆,只用目光看著程一冉,沒有急於反駁,也沒有解釋,像是在等待她自己把積壓的情緒耗盡。
“我們是鄰居!”程一冉的聲音突然拔高了一截,像是在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你、你非要這樣嗎?我媽沒少幫你們家吧?你小時候上學那會兒,缺課本的時候,我媽不都是第一時間把我的給你們送去的?!”
阮雲琛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卻依舊沉默。
“你還記得嗎?”程一冉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幾近懇求的顫抖,“你才一年級的時候,拿了我的書……你還在上面畫了一個烏龜,說什麼‘程姐姐的書借了得還,烏龜慢慢爬’……”
她的嗓音在這一瞬間低了下來,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一樣。那些久遠的記憶突如其來地被拽了出來,摻雜著一點兒溫情的碎片,輕飄飄地落在這壓抑的空氣裡,卻沒能帶來一絲緩解。
阮雲琛的呼吸一滯。
她的眼睛微微垂下,刻意地避開了程一冉直射而來的視線。
那句“烏龜慢慢爬”在記憶裡浮現出來,帶著一些孩童天真的塗鴉筆觸,還有萬秀半開玩笑地念叨:“這孩子,連借書都這麼認真。”
可這種記憶太不真實了,像是硬生生被扔進了一塊早已幹涸的土地裡,徒勞地想要開出花來。
“……阮雲琛!”程一冉的聲音再次炸開,“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你怎麼就成了現在這樣?!”
她的情緒崩潰到了極點,聲音尖銳得幾乎要刺破空氣。她攥著手指,像是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沒抓到。
程一冉的目光在阮雲琛臉上停了一瞬,又迅速移開,像是看到了什麼讓她無法直視的東西。
阮雲琛深吸了一口氣,指尖無意識地在錄影機上敲了一下,發出了一聲輕響。那聲輕響像是一根針,精準地戳破了空氣裡彌漫的喧鬧。
“我說過了,如果沒錢還,房本也可以抵押。或者......”阮雲琛抬手晃了晃那銀灰的手持攝像機,“這個小型錄影機也可以。”
“但是小型錄影機只還得清一部分,”阮雲琛補充道,“百分之五十八的利息,下個月,要麼四萬四,要麼房本來抵。”
她的聲音低而穩,卻如同一記重錘,落在程一冉的耳朵裡。
程一冉猛地後退了一步,腳下碰到椅子的木腳,發出一聲尖銳的刮地聲。
她像是被人重重擊中了一記,整個人怔住了,隨即迅速回神,眼神裡湧動著複雜的情緒——震驚、難以置信,還有一點點徹底的寒意。
“阮雲琛......”她喃喃到道,聲音輕得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你……真是瘋了。”
“你……你還是不是人?!”
她的話剛落音,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是一陣慌亂的鑰匙捅進鎖孔旋動的聲音,而後,是程一冉的媽媽顫抖著的尖叫。
“冉冉!”萬秀的聲音像一道炸雷,直接把空氣撕裂了。
門被猛地推開,風卷著涼意灌了進來,萬秀提著一兜菜站在門口,氣喘籲籲的模樣顯然是一路快步趕回來的。她站定的一瞬間,目光便掃過了屋內。
萬秀的視線先是落在桌上的欠條,接著是阮雲琛手裡的小型錄影機,最後才停在阮雲琛的臉上。她愣了一秒,那張向來愛張羅的嘴沒發出聲音,卻迅速地抿成了一條線。
空氣像是凝滯了。
“你……”她開了口,語氣裡帶著一股熟悉的尖刻,卻遲遲沒能說出下一句話。
屋內的光線很暗,阮雲琛站在桌旁,手裡握著錄影機,側臉隱在陰影裡,整個人顯得冷峻又難以接近。
那一剎那,萬秀像是被什麼重物砸了一下,腦海裡閃過無數片段。
她想起自己和樓下的大媽坐在樓道口嗑著瓜子絮絮叨叨:“她啊,一個小女孩,哪兒來的錢給妹妹治病?我看,八成是……唉,不好說。”
她想起自己在走廊裡對程一冉的訓斥:“你別總跟她玩!人家是人家,咱們是咱們!別到時候學壞了!”
她也想起自己的那些猜測,曾經聽來的,或者不自覺編造出來的故事,那些流言蜚語像毒蛇般盤繞著她的記憶,現在全都變成了清晰而刺目的事實:眼前的阮雲琛,手裡的小型錄影機,桌上的欠條,連成了一條完整的線。
萬秀像是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她的臉色瞬間變了,急促的呼吸讓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你來做什麼!”她突然開口,聲音尖銳得像是被什麼東西扯裂,帶著一種藏不住的警覺和敵意。
她的話沒有停下,只是越說越快,彷彿急於用語言的洪流把這一切沖散:“我早就說了......我早就說!你……你們阮家!你們阮家都不是什麼正經人!整天在外面東跑西跑......你現在跑到我家來,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是不是來要錢的?!”
她的聲音猛地拔高了一點,像是一根隨時可能斷裂的弦。她不再看阮雲琛,而是轉頭盯向程一冉,眼神裡帶著幾分被出賣的驚恐和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