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冉似乎覺得這話題太過沉重,抿了抿嘴,努力扯了個笑:“不過這玩意兒不好用,錄完還得找人借電腦匯出來,麻煩得很……要不是學校逼著用,我真不想碰。”

她說完,又低頭翻起了手裡的廢紙堆,動作顯得有些用力,像是要把剛才的氣氛壓回去。

屋子裡一時間只有這些輕微的聲音——塑膠袋的窸窣、桌角偶爾的磕碰聲。程一冉沒有再看她,只是低著頭,像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小事上。

阮雲琛輕輕垂下眼,手指摸到口袋裡的紙邊,粗糙的觸感順著指尖傳來,像是某種無形的提醒。她的手頓了頓,隨後才慢慢地從口袋裡抽出那張折得整整齊齊的欠條。

程一冉背對著她,聽到一點動靜,回頭掃了一眼,看到阮雲琛手裡的東西,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你……還在做發傳單的活兒嗎?”她沒忍住,隨口問了一句。

阮雲琛沒說話,只是輕輕地轉動著那張紙的邊角,像是在琢磨著什麼要緊的事。紙張摺痕處顯得有些發黃,被陽光一晃,顯出了久經摩挲的痕跡。

程一冉扯著嘴角笑了笑:“我媽媽......我媽媽也說過你可能在外面發些小廣告什麼的。挺累的吧,哈哈。”

她最後的那聲笑倒也沒有嘲笑的意思,就只是覺得自己話太多,對方跟她又不熟......對啊、她們又不熟。

她們又不熟,甚至這麼多年來說過的話一隻手都能數得清......為什麼阮雲琛會突然來她的家裡?

程一冉愣了一瞬,眼神突然閃了一下,腦子裡有什麼記憶被勾了起來。

她低下頭,繼續手裡的動作,卻忽地開始心不在焉。

她莫名想起了七年前。

七年前意外在街上見到阮雲琛時,那張傳單——對、那張福利院的單子——一張是北城房地産新樓盤的宣傳單,另一張疊在下面的則寫著......寫著什麼來著?

“有難必幫”......

對,有難必幫。

那四個字非常大,印刷粗糙,字跡規矩得像是被人一筆一劃刻出來的。那兩張單子都是阮雲琛給她的,她回家之後隨手就給了她媽媽。

那之後......那之後,她媽媽就忽然有錢供她去讀書了。

市立重點,每年學費小幾千,加上教科書和校服和課後補習班,怎麼也要上個小幾萬。如果只是開髒面攤的話,又是哪來突然那麼多的錢?

程一冉低下頭,從一地的狼藉中自然地挪去了角落的舊物堆旁,搬開了上面落滿了灰塵的紙箱,把手伸進了地下的報紙堆裡。

那報紙堆都已經舊得發黃了,有些邊角幾乎是碰一下就碎成了渣。

“……你還記得那個時候嗎?”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帶著點無意間勾起的試探,“七年前,你……好像也發過傳單吧?”

阮雲琛的動作頓了一下。

程一冉沒有等她的回應,手指在廢報紙堆裡翻找著,又從最底下抽出了一本舊課本——那是她小時候的自然課本,封面上印著褪色的畫,邊角已經有些破損。

她低著頭,裝作不經意地一頁頁翻著,語氣平靜得近乎隨意:“對了,那時候的單子上寫的什麼來著?我記得,好像是……”

話還沒說完,她的手指一頓。

那張傳單果然還夾在課本裡。

紙張已經發黃了,邊緣被壓得很平整,隱約還能看見上面細小的裂紋。她盯著那張傳單,指尖微微用力。

這時,視線的餘光裡,一張同樣老舊的紙被鋪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