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投無路

淼淼的這一句帶著點突兀的執拗,撞進夜間的涼氣中。

阮雲琛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抬眼看向她。淼淼已經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嘴角卻微微翹著,像是在做夢時偷偷藏起的笑。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用被子輕輕蓋住淼淼的肩膀,把她的手從衣角上掰下來。小手冰涼,鬆鬆地攥了一下,最終還是松開了。

“他不能走。”淼淼說得很認真,像是做了一件重要的決定,“秋哥是我的小弟,他得聽我使喚!”

阮雲琛看著她,沒有說話。廚房的燈光在她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她的表情被朦朧的光線模糊成了一種平靜的剋制。

“什麼亂七八糟的,趕緊去睡覺。”她只留下一句,轉身繼續洗碗。

淼淼沒有再堅持,只是靠在椅背上,目光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男孩。

他站得筆直,像是一棵不敢挪動的樹,手臂垂在身側,掌心輕輕握成拳。淼淼沖他笑了笑,眼睛彎成了小月牙。

“秋哥,你聽見了吧?”她壓低聲音,又帶著點小得意,“以後你得聽我的。”

男孩的目光閃了一下,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懂。

窗外的風聲像是被打磨過的刀刃,割裂夜晚的靜謐,偶爾有行人匆匆經過,腳步聲被寒風吹散,輕飄飄地落在地面上,轉瞬即逝。

阮雲琛沒回頭,只是轉動水龍頭的手稍稍放慢了一點,水流變得細而綿長,像是和夜晚的沉默融成了一體。

門外忽地響起了一聲輕輕的敲門聲。

阮雲琛洗碗的動作一頓,海綿在指間滑了一下,發出微弱的摩擦聲,險些掉進水池裡。

她沒急著放下手,只是側了側頭,眼神落向昏黃燈光下那扇老舊的木門。

那聲敲門輕得像一片羽毛飄落,貼著風的尾音打在門板上,彷彿只是隨意碰了一下,卻還是帶來了一點壓抑的冷意。

沙發上的男孩醒了,揉了揉眼睛,身子縮在毯子裡,臉上還帶著幾分未散的睡意。他聽見響動,抬頭朝阮雲琛看了一眼,眉間壓著點隱約的警覺,像是條件反射一般。

“別出聲。”阮雲琛的聲音低下來,像風掠過水面,不大,卻穩得讓人不敢違抗。

男孩頓了一下,默默縮回沙發角,雙手捏緊了蓋在腿上的毯子,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門的方向。

門外的敲門聲又響了一下,比之前重了一點,卻依舊帶著剋制,彷彿敲門的人猶豫著要不要堅持下去。

木門輕輕震動了一下,就像外頭的冷風在無聲地推搡,含著點遲疑,試探地找縫隙鑽進來。

阮雲琛微微皺眉,悄聲關掉了水龍頭。廚房的水聲驟然消失,剩下的,是屋裡不大不小的沉默。

她抽下掛在沙發靠背上的外套,搭在肩頭,腳步緩慢而輕,卻像落在心尖上,每一步都穩得讓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男孩蜷著膝蓋,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

他沒出聲,動作很小地往沙發裡縮了縮,整個人半隱在燈光的陰影裡,像是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門口的空氣有點涼,手放在門把上的時候,金屬的冷硬傳進指尖。阮雲琛停了一秒,耳朵輕輕貼在門邊,聽著外頭的動靜。

——沒什麼特別的聲音。

也......不可能是宋祈。

宋祈不會這麼敲門。

那人總是來得無聲無息,像風一樣潛進這棟舊樓的縫隙裡。即便真要敲門,他也絕不會這麼試探,像一隻不敢貿然闖入的困獸。

他的方式更直接,甚至更具侵略性:或許是毫無預兆的踹門,或許是直接推開,還未進屋就先送上一句不容拒絕的命令。

他也從不敲響她家的大門。

這個地方,對宋祈而言,不算“家”,更不算“地盤”,他來這裡只是帶著某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像一個發號施令的主人,而不是來尋求回應的客人。

阮雲琛微微偏了偏頭,肩上的外套下滑了半寸,被她下意識地抓緊了些。

門把的冷硬感透過指尖傳來,讓她一瞬間感到某種真實的沉重。她手上輕輕一轉,低頭瞥了一眼地面,那道斑駁的門縫下並沒有熟悉的皮靴影子。

——不是他。

阮雲琛開啟了門。

冷風撲了進來,帶著樓道裡特有的幹燥氣味和腳步聲殘留的灰塵感。門外站著一個人,背靠著走廊昏黃的燈光,影子投在地面上,顯得有些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