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債還錢(第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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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縮,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噩耗,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聲音都變了調:“我不去!那地方——那地方不是人能去的!去了就回不來了!”
他的話越說越亂,像是要把什麼恐懼從胸口裡吐出來,“拳場裡的人,不是瘸了就是廢了,活著出來的,哪一個手上沒幾道傷疤?那些人瘋了,為了幾個錢什麼都敢拼,就差把命扔到地上讓人踩——我不去,我不去!”
他的嗓音帶著一絲尖利的哀求,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樣。
阮雲琛沒有作聲,只是抬起頭,神色淡淡地看著他。
空氣沉默下來,風從破舊的門縫裡灌進來,帶著一股潮濕的灰塵味。
她知道他說的那些沒有誇張。
地下拳場,是人把自己往死裡扔的地方,骨頭斷了、血流幹了,都不一定能換回一筆錢。
十四歲那年,她也站在過那個臺上。
那一片臺上,光線黯淡,觀眾席上的吼叫和下注聲像潮水一樣把她淹沒,拳風從耳邊擦過去,皮肉相撞的悶響震得耳膜發麻。汗水和血水混成一團,從額頭流下來,刺得眼睛發痛。她每次站起來,都像是在地獄裡拽回一條命。
她利用了對手的輕敵,利用了小孩無窮盡的體力,硬生生扛了下來——十場,贏了十場。贏下的每一場,她的骨頭彷彿都碎了一次,她抱著快要散架的身體走下拳臺,混亂的視線裡,全是刺眼的燈光和嘲弄的笑聲。
但那又怎麼樣?
她拼了命,只是為了活下來,換一口氣而已。
底下的人拼命砸著賭注,錢、包、首飾、還有那種白色的......大抵是宋祈口中提到的那個“東街的人”所交易的毒粉。
看客興奮得爭奪著籌碼,談笑風生;臺上的人卻只能拼死相搏。
阮雲琛知道——地下拳場沒有輸贏,只有活著和死掉。
風從門縫灌進來,拂過她的臉頰,涼得像是一把冷刀。阮雲琛突然覺得有些煩躁,胸腔裡那股 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像是快要沖破喉嚨。
她不想再看到同樣的眼神——那些絕望、無助、求生不得的眼神。可她偏偏站在這裡,又一次成了把人推下去的那雙手。
她閉了閉眼,指尖在口袋裡攥緊了那張欠條,指節泛白,像是要將那薄薄的一張紙捏碎。
“……你不去,”她開口,聲音依舊冷硬,但像是穿過一層灰濛濛的霧氣,“那你媽媽欠的錢,誰還?”
她站在那裡,外套的衣擺被風拂起,冷風從腳下刮過,裹挾著她說出來的話,像是一把無形的刀,平靜地落在男人的肩上。
男人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他看著阮雲琛,眼神裡夾雜著憤怒、恐懼,還有一點點難以言說的絕望。
他張開嘴,似乎想要反駁什麼,可到嘴邊的話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啞口無言。
他知道,阮雲琛說得沒錯。債已經拖了太久,像是一塊壓在胸口的石頭,怎麼也推不開。而他,又年輕力壯——他們沒得選了。
高利貸,就是個無底洞。
“可……可當初借錢的時候,他沒說是高利貸。”男人的聲音帶著幾分發抖的憤怒和委屈,眼神閃爍著不甘,像是被逼到絕境的野獸,“他就說,急用的話先拿著,過段時間還就行……哪知道、哪知道利滾利滾成了這樣!”
男人的話音裡帶著些控訴,可卻又沒底氣,彷彿連憤怒都無處發洩,只剩下被逼急了的掙紮。
他的手指攥著門框,關節微微發白,指甲像是要嵌進木頭裡一樣。
阮雲琛聽著,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神色沒有一絲波動。
她知道,這樣的話,她不是第一次聽了。宋祈那種人,借出去的錢,什麼時候明明白白地說過“規矩”?
從頭到尾,不過是把人拴在一根無形的繩索上,拽一拽,看你什麼時候斷。
“你欠他的,不管怎麼欠的,”她淡淡地開口,聲音冷得像是一塊冰,“都得還。”
阮雲琛沒有理會他的反抗。她抬頭看了看那扇已經發黴的門板,目光淡淡地落回他臉上。冷風把她的聲音吹得很輕,像是被風一遍一遍刮碎:“這是宋祈的規矩,不是我定的。”
男人的身體僵在那裡,眼神裡的光一點點熄滅下去。他的喉嚨滾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什麼,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