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紙巾

他的動作很輕,卻被這片死寂放大得刺耳。臉上的灰塵和額角的細汗混在一起,勾勒出一道狼狽的輪廓。

他靠著牆站直了,抬起頭,目光撞上了阮雲琛的。

僅僅是一秒,他就移開了視線,好像他不敢,也不願在她的眼神裡多停留一秒鐘。

他的手裡拎著一截斷了的鐵棍,指節蜷得緊,像是握著某種保命的符咒。

阮雲琛垂下眼,鼻尖撥出的氣在冷空氣裡化成一道白霧。

她知道這個男孩是誰。

橋下的那個孩子,在她去地下拳場時在工廠區看到的賣廢鐵的那個孩子,在最後一場拳時在臺下看到的那個孩子——

他在幫她。

那個男孩剛才根本沒有在跟任何人對話,這兒更不可能有什麼警察——這兒太亂了,亂到連警察都對這裡避而遠之,又怎麼可能來人到這種地方巡邏?

男孩只是在虛張聲勢,幫她嚇走那些過來挑事的人。

可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幫忙?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腳邊的血滴落下來,濺在地上,安安靜靜地提醒著,告訴她,她已經快撐不住了。

阮雲琛下意識地抬手按住肩膀,手指貼上去時觸到的溫熱讓她一瞬間有些恍惚。

“你……”阮雲琛剛張了張嘴,就覺得喉嚨幹得發緊。話到嘴邊,卻怎麼也沒能完整說出來。

“沒事吧?”男孩的聲音低低的,像是怕驚動什麼似的。他站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不近,也不遠。

那距離剛好讓人感覺到他的存在,但又不會顯得冒犯。

阮雲琛沒回答。

男孩的目光停在阮雲琛的肩膀上。那塊布料早已被血浸透,深紅色的痕跡暈開成一個刺眼的花。

“你傷得很重。”他說,聲音輕得像是自言自語。

她垂著頭,手指卻無意識地蜷了緊,指甲掐進掌心,一種鈍鈍的刺痛讓她稍微清醒了一點。

“我知道。”阮雲琛說。

她當然知道她傷得重。

不止是肩膀上始終癒合不了的傷口,還有那十場拳下來後,身上無處不在的淤青。

嘴角開裂,眼角淤血,腦門頂還有撞到鐵絲網時割出的細小傷口。肋骨那兒連呼吸時都能感到一股又一股無法忽略的疼痛,手上膝蓋上腳上每一個用來擊打對手的關節都腫了——或是已經破了。

阮雲琛知道,只要現在她閉上眼,她隨時都可以昏死過去。

醒得來醒不來全聽天由命,但她......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起碼......

起碼現在不能。

轉院費、手術費、淼淼的命——這些東西像一根根繩子綁在她身上,把她拉得死死的,吊著她最後的一口氣,讓她硬著頭皮往前走。

起碼要撐到辦完轉院手續。

“......我知道。”阮雲琛又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