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是什麼?

瘋子是沒有選擇的人。瘋子是被命運逼到死角,連喘息都變成罪過的人。她知道,正常人應該是沒有她這樣的眼神的。正常人會在疼痛裡喊停,會在危險來臨時躲閃,而她不會——她不能。

阮雲琛抬起手,輕輕撫過自己的肩膀,那裡已經分不清是麻木還是疼痛了,血透過紗布慢慢滲出來,濡濕了護具的邊緣。

她知道,應該有人會停下包紮,試圖止血,試圖儲存一點體力。

但她不想。

血的溫度正在一點點變涼,像是失控的生命正從她體內緩緩流走。但她不怕。失控對她來說再熟悉不過了,這些年她一直在失控的邊緣跳舞。

瘋了?是的,她瘋了。但......

這很有用。

瘋讓她不怕痛,瘋讓她可以站在拳臺上,不去聽那些人的嘲笑。瘋讓她可以咬著牙,一次又一次地往前沖。瘋是她的武器,是她唯一的依仗。

如果不瘋,她還能怎麼活?像母親那樣忍氣吞聲嗎?像那些小心翼翼的人一樣,捧著一顆心,最後被踩碎?

她笑了一聲,聲音很輕,輕得轉瞬間就被淹沒在了空氣之中。

瘋一點就瘋一點吧。瘋一點,總比死了強。

阮雲琛的手從肩膀滑下來,垂在身側。她知道自己像一把破舊的刀,沾滿了血跡,渾濁不堪,但刀......依舊是刀不是嗎?

能傷人,亦能殺人,哪怕是折了,也依舊能——起碼足夠她殺出去。

殺出去,拿到錢,去救淼淼。

救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阮雲琛沒有看地上的血跡,也沒有回頭看拳臺的方向,只是抬腳,朝走廊更深的地方走去。

腳下是汙水和泥,燈光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長,腳步聲在潮濕的地板上砸出沉悶的回響。每一步都很穩,但每一步都帶著疲憊,像是踩在什麼無法掙脫的泥沼裡。

她低頭看了一眼地板,那裡有她的腳印,混著血和灰塵,一路延伸到昏黃的燈光消失的地方。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連帶著那一瞬間的苦澀,像是一口血被硬生生嚥了下去。

阮雲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過第二天的。

拳頭、血、嗆人的汗味,還有腳下濕滑的地板,彷彿已經成了她的全部。

她的體力一點點被榨幹,肩膀的血已經浸透了紗布,整個人像一具被支撐起來的空殼。

第八場的對手是個中年男人,身材普通,但拳頭很硬。開場時,他的眼神落在她的肩膀上,皺了一下眉。

“你不如先包紮一下?”他語氣不重,甚至帶著一點不安,“傷成這樣還打,不值當的。”

阮雲琛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沒有憤怒,也沒有拒絕,只是冷冷的,像一面鏡子,把所有情緒都彈了回去。

她知道他不會真心希望她休息,也不會因此而讓著她——站在這裡的人,都是死士。

對手的擔憂,或許只是本能的錯覺,像某種可笑的多餘情緒,一秒鐘後就會被拋在腦後。

沒有人會有多餘的善意,也沒有人會因為那不必要的善意讓自己輸掉。

男人是,她也是。

第九場是個跟她一般大——或許更大一些的男孩子,十四五歲,幹瘦,怯懦,肩膀往下垮著,像是提不起力氣。

他的臉上掛著一塊新鮮的淤青,嘴角的裂口還在往外滲著血,看起來像是剛被人揍了一頓。他站在那裡,雙腿僵硬得像釘在地上,手臂垂著,露出一片隱隱泛紫的面板。

裁判宣佈開始的哨聲還沒響,男孩就主動開了口。

“你……”他的聲音很低,很輕,像是怕被臺下的人聽見,“你要不要先包紮一下?”

阮雲琛沒有回答。

她直視著他,眼睛冷得像一潭死水,連波瀾都沒有起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