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秀“咦”了聲,忽地壓低了聲音:“要是跑腿打工賺的錢,那也太能幹了吧。”

客人搖了搖頭,吹了吹面條的熱氣,一股腦塞進了嘴裡,口齒不清地咕噥道:“不會是借的高利貸吧。”

萬秀愣了下,忽地一推桌子,假裝嗔怒:“吃你的吧。”

鄰裡的話題總是天南海北的變,但那也不過就是茶餘飯後順口一提的八卦,前腳提起,後腳忘記,沒人會在意,也沒人有空在意。

阮雲琛住著的那棟老樓的破得都快成了危樓,老樓在的街區也早就是警察政府居委會三不管的地界。

髒、亂、差,這三個簡單的字眼兒就能形容那塊地方。

原本阮雲琛的媽媽白清和——起碼是她患了病、身體變差之前工作的幼兒園,也早就因為招生數量欠缺而在七八年前就宣告倒閉,願意留在這邊的,更是沒有什麼人在了。

現在留著的,除了窮得只剩下那套房的人,就只有窮得只能租得起那套房的人。每個人都在忙於生活,每個人都在疲於奔命,又有誰會有那個閑工夫去管別人的瑣事。

“......姐!”

“姐!想什麼呢!”

淼淼伸著小手在阮雲琛面前來回地晃動,阮雲琛愣了下,很快回過了神來。

“嗯。”阮雲琛盡量放鬆語氣,單手把帆布包丟在地上,另一隻手盡量假裝自然地按住外套的領口,將肩膀的痕跡遮得嚴嚴實實,“吃吧。”

淼淼湊上來,眼尖地看見她身上的雨衣,忍不住嘟囔:“姐,你怎麼在家還穿雨衣?”

“別管那麼多,大人的事小孩少操心。”阮雲琛語氣不重不輕,帶著幾分敷衍。

“你不也才十四歲,還是個小孩。”淼淼毫不留情地拆穿,伸出小手指戳了戳她的雨衣。

阮雲琛抬眼瞅了她一眼,輕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尖:“吃餅幹吧,別惹我煩。”

“切。”淼淼縮了縮脖子,人是認了慫,嘴上卻止不住嘟囔,“你這個小孩還不講道理。”

好在小孩的注意力總會被新鮮的零食吸引走,那小賣鋪裡總是鎖在櫃子裡賣的、貴得要死的藍色鐵皮盒子曲奇更是能片刻間就奪走小孩的全部目光。

淼淼迫不及待地開啟餅幹盒,臉上的笑意頓時停了一下。她抬頭看向阮雲琛,困惑地問:“姐,怎麼少了幾塊?葡萄幹味兒的呢?”

阮雲琛微微一頓,沒有直接回答,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聲音低得像是一片浮在水面的葉子:“大概是少裝了吧。”

“噢。”淼淼露出了個誇張的遺憾的表情,隨即笑了開來,“那下次買多點。”

“好。”阮雲琛笑了笑。

肩膀在隱隱作痛,雨衣下的血跡早已黏住了內襯,阮雲琛沒有去碰,只默默看著淼淼吃餅幹。

小女孩咬了一口餅幹,小臉因為滿足微微揚起。

黃昏的光從窗外洩進來,薄薄一層打在她稚嫩的面頰上,像一層透亮的釉。

屋裡沉默了下來。

淼淼嚼著餅幹,屋裡的咔哧聲和樓下小販的吆喝聲偶爾穿插其中,倒是有些莫名地令人安心。

黃昏漸漸拉長影子,屋裡光線暗了些許,阮雲琛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賬單,眉頭微微蹙起。淼淼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去角落裡翻出了作業本,趴在那兒歪歪扭扭地寫著字。

“淼淼,別趴著,坐直,不然眼睛會近視。”

“嗯!”淼淼答應得很快,但依舊沒有動彈,像是不想打斷自己的專注。

阮雲琛無奈地搖了搖頭,端起桌上的水杯小口喝了幾口,卻感到胃裡像打結一般的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