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攤販吆喝聲此起彼伏,香味和煤氣的氣味混雜在一起,隨著寒風鑽進了鼻腔。

阮雲琛拎著從攤上買來的兩根糖葫蘆,另一隻手揣在外套口袋裡,指尖碰到那封剛拿到的信封,紙張的觸感薄而硬,像某種沉甸甸的提醒。

夜色像塊蒙在頭頂的灰布,街燈發出的橘黃色光線在地面拉出長長的影子。

阮雲琛低頭看著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走一步晃一步,有些搖搖欲墜。腳步在樓前停了片刻,她仰頭看向熟悉的窗臺,那上面曬著一塊破布,邊角被風吹得翻來覆去。

“又忙一天?”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

阮雲琛扭頭看過去,剛好看到面攤的老闆端著一大框白麵從樓裡出來,麵粉的粉塵在風裡輕輕飄散,混著灰味土味,名有點兒嗆鼻。

萬秀的目光隨意地掃過阮雲琛手裡的糖葫蘆,眼神裡帶著點複雜,說不上是冷漠還是質疑。

“是,跑腿活兒。”阮雲琛點點頭,把糖葫蘆藏到身後。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藏,就好像這兩根糖葫蘆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似的——但確實也是她做了些見不得人的事得來的東西。

萬秀撇了撇嘴,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卻也沒有多問,端著框子繞進了巷子深處。

阮雲琛站了一會兒,看著萬秀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然後抬腳踏上樓梯。

樓梯昏暗,燈泡懸在天花板上,光線像隨時可能熄滅的火苗。她的腳步踩在混凝土的臺階上,鞋底摩擦出輕微的“沙沙”聲。

牆角的蛛網一動不動,樓道的鐵扶手冰涼刺骨,幾處油漆剝落,露出鏽蝕的金屬內裡。

阮雲琛的手在扶手上劃過一瞬,又迅速縮了回去。

——那扶手,涼得刺骨。

樓道裡特有的黴味讓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心底控制不住地浮現出一種疲憊感,像是沉積了很久的灰塵,撲簌簌地落下來,壓在心頭。

“小心點兒,樓梯滑。”

忽地一聲提醒從上頭傳來,阮雲琛抬頭看去,是......程一冉。

對方手裡提著一個裝滿書的袋子,肩膀微微下沉,顯然那沉甸甸的重量壓得她有些吃力。

程一冉是這棟樓裡為數不多還沒有搬走的鄰居之一,她家就住在樓上。

當初阮雲琛剛帶著淼淼回到這裡時,程一冉第一眼看到她,眼神裡藏著顯而易見的疑問和一絲戒備。

那個時候她正好站在樓梯間掛衣服,動作頓了一下,目光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吸引住了一般。

阮雲琛知道她想問什麼。

無非就是“你怎麼回來了?”或者“福利院的孩子不是不能隨便跑出來嗎?”......等等此類毫無意義的問詢。

只是這些問題程一冉不會直接問出來。

阮雲琛知道她向來是個謹慎,懂得與人保持界限。

阮雲琛也不打算解釋。

“我是說......那個,”程一冉目光從阮雲琛的臉上掃過,又迅速收了回,“晚上外面挺亂的,你......平時注意安全。”

阮雲琛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握緊了手裡的糖葫蘆,繼續往上走。

她推開家門時,屋裡的燈光昏黃。淼淼正趴在小桌子上寫字,肩膀一聳一聳的,嘴裡念念有詞,似乎在背課文。

聽見門響,她立刻抬起頭,眼裡亮著光:“姐!”

“嗯。”阮雲琛把糖葫蘆從背後拿出來,遞給她。

淼淼的眼睛更亮了些,伸手接過糖葫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像是得到了某種稀世珍寶。她仰起頭,一字一頓地問:“姐,今天工作累嗎?”

阮雲琛看著她,強壓下了渾身叫囂著的疲憊,笑了笑:“不累。”她摸了摸淼淼的頭,聲音輕了些,“快吃吧,吃完睡覺,明天還得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