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薛蟠要帶著寶玉前去秦家見秦鍾遺容,因是臨時起意,車馬未備。

薛姨媽見兩人主意已定,又聽寶玉是要去探視病故的同窗好友,也不阻攔,忙要給他們安排馬車。

薛蟠大手一擺,說道:“媽你大不可必忙,我和寶玉悄悄地騎馬去,要是大張旗鼓,有人給老太太報了信,寶玉就去不成了。”

要說薛蟠的目的不想讓賈寶玉來糾纏他妹妹,那讓賈母知道寶玉在這兒,把人拿了回去豈不更好?偏要悄悄幫著賈寶玉去看秦鍾,這卻是奇了。

你道為何,這薛蟠諢號呆霸王,性子裡著實有股子呆意。他見賈寶玉收了水溶的貴重手串,又見兩人親暱,認定賈寶玉是給水溶做了孌童。

心下鄙視,便要整一整賈寶玉方能心情舒暢。

秋末冬初的時節,北風凜凜,賈寶玉方才又落了淚,淚痕尚未乾,便被薛蟠風風火火的拽著出發。

騎在馬上,即便只是慢行,迎面的冷風也吹的賈寶玉臉頰生疼。

“大哥哥,這風也太大了些,咱們還是回去換了馬車再去罷。”

賈寶玉受不住地叫道。

薛蟠本就是為了整他,豈能同意。

“寶玉,我聽說秦鍾和他老子都沒了,家中無人主事,那些個偏房遠親的還不來貪他家的財產,說不得用席子一裹,草草地就葬了,等我們換了馬車再去,怕就見不到了。”

薛蟠這話雖是唬賈寶玉的,但也不算是危言聳聽,賈寶玉一聽便心急如焚,也顧不得臉上生疼,揚鞭打馬就往秦家趕去。

“哎,寶玉你慢些。”薛蟠笑了一聲,也是打馬跟上。

來至秦家門頭,外面悄無一人,賈寶玉心急便往內室去,嚇得秦鐘的兩個遠房嬸孃、嫂子並幾個姐妹慌忙躲避。

剩下的幾個男人都目光不善地看著賈寶玉和薛蟠二人,只是見對方衣著華貴,不敢善動。

賈寶玉環顧屋內,並未見到秦鍾,急問道:

“鯨哥兒呢,你們把鯨哥兒藏哪裡去了?”

幾人中有一年輕氣盛者,料是秦鍾堂哥、表哥,見賈寶玉很不禮貌地質問他們,站出一步便要懟人,卻被他身前的中年人攔了下來。

中年人見賈寶玉神情悲急,又能叫出秦鍾乳名兒,料定是和秦鍾情誼匪淺,便想著怎麼從賈寶玉身上撈些好處。

“兩位公子想必是我那侄兒的同窗罷,且跟我來。”

說著中年人做了個請的手勢,當先出了屋子,領著賈寶玉二人來到另一處房間。

屋內停著兩口棺材,雖不是如薛蟠說的草蓆裹身,卻也只是兩口寒酸的薄棺,連漆也未曾刷過。

賈寶玉心中悲傷,怔怔地上前便推棺蓋,因是薄棺,又未曾釘棺,被寶玉一推便敞出一條縫來。

當即一股臭味便飄了出來,順著那條不大不小的縫,賈寶玉和棺材裡的人對視了一眼。

沒錯,正是對視,棺內躺著的乃是秦鍾之父秦業秦邦業,死不瞑目,雙眼瞪的老大,往外暴凸。

也不知是真的死不瞑目無法閤眼,還是幫其入殮之人敷衍了事,未曾顧及。

賈寶玉被嚇得寒毛倒豎,暗道一聲晦氣,急忙轉開身去推另一口棺材。

像賈寶玉這樣貿然啟棺的舉動,實在是對死者大不敬,但這些個遠房親戚只是為財而來,也就無人指責阻止賈寶玉。

方才賈寶玉闖進來之前,他們正在為秦家的三千兩銀子遺產該如何分配“打商量”呢。

倒是賈寶玉方才受了驚嚇,手忙腳亂地被棺蓋上粗糙的毛刺劃到了手,一道不大的血口子,瞬間湧出鮮血,在賈寶玉掌心形成一道細微的血線。

聽到賈寶玉痛呼,幾人連忙湊前瞧看,就賈寶玉竟在棺材上留下了血,這可是極大的晦氣。

薛蟠道:“寶玉,如今你也見到了,咱們還是趕緊回去罷,你手傷到了,也要及時處理。”

賈寶玉不懂這些吉利晦氣的說道,薛蟠卻是知道不少,見賈寶玉傷到手,在棺材上沾了血,頓時就有些心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