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潁的號房在排頭離主考官很近的位置,對於一般考生而言這並不是個好位置,甚至有的考生寧可忍著恭房的惡臭在臭號答卷,也不願意坐在主考官的眼皮子底下。不過對於陳潁而言,只要不是臭號,那就沒什麼區別,監考老師的目光豈能亂我歷經百考的強大內心。

說來也是幸運,從縣試開始,一路考來,陳潁一次臭號都沒有遇到,要麼是在極好的中間位置,要麼就是在前面。

找到號房,有學差幫著將爐子、糧米等物搬來,陳潁將東西一一擺放好,再將號房裡的小床換上自帶的被褥,便坐在床上閉目養神,靜待考官公佈考題。

隨著一陣鑼鼓聲,陳潁睜開了眼睛。鄉試第一場就此開始了,學差拿著貼有試題的木板,依次走到每一個號房前停下,舉起木板讓考生記下考題。

當學差走到陳潁號房外時,陳潁先是仔細地默讀了一遍,然後提筆蘸墨將考題記在草稿紙上,待核對無誤後,陳潁向學差點頭示意自己已經好了,於是學差又往下一個號房走去。

陳潁並沒有急著作答,因為過一會兒還會有學差來檢查考生的各項證明,核對考生身份,以防有人偷換號房,作弊替考。而且還能考驗考生們的心理承受能力。

總之這一套操作可謂是坑慘了不少著急答題的考生,讓人深惡痛絕,畢竟誰也不想正在答題時被打斷思路,但是等檢查完之後在答題又可能導致時間不足,答不完題目,尤其是當你所在的號房是最後被檢查的時候,當真是進退兩難,影響極大,完全足以讓心性不夠堅韌的考生崩潰。

陳潁仔細將題目再審了一遍,排除陷阱,大半題目都是中規中矩不算難題,只有最後一題有些難度,主要是有些誤導性。

題幹是這樣的: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對於陳潁而言,此題並不算太難。這句話出自《尚書·大禹謨》,可不是再講什麼陰陽五行,這六者被稱為“六府”,唐代經學大家孔穎達說過:“水能灌溉,火能烹飪,金能割斷,木能興作,土能生殖,谷能養育”,“六府”說的正是養育萬物的天地自然。

再引申到“為官”、“理政”上,可以用一句“德惟善政,政在養民”來表述,聖人之德就在於如何協調好“六府”,處理好政務。只要將“六府”都安排好,,就能讓百姓能安居樂業,休養生息,便是一個好的君主。

然後再論一論農業、民生,誇一誇當今執政者,想得一個高評並不難。

實際上除了以上這些,陳潁覺得還能往商業上引申,“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無商不活”。不過考慮到主考官是祝老爺子,陳潁覺得還是老老實實地作答,賣巧寫商業很可能會適得其反。

整理好了答題思路記在草稿紙上,陳潁先升起火來飽餐了一頓,然後略微活動後便在小床上休息,一覺睡醒,洗漱之後整個人神清氣爽,陳潁這才開始答題,整個過程毫無滯澀,陳潁寫得暢快淋漓。等到方才那題答完,外面已然敲起了暮鼓。

陳潁放好筆墨,活動活動手腕,結束了今天的答題。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答了最難的一題,算是相當不錯了。陳潁是沒打算像隔壁那位仁兄一樣秉燭夜戰。剩下的題目並無難度,陳潁第二日白天將其答完,第三日查漏補缺然後謄抄到答卷上,時間綽綽有餘。

第一場就這樣無驚無喜結束了,回到宅院痛痛快快地泡了個澡,洗去這三日的疲憊。

第一場風平浪靜,第二場卻出了些小狀況。倒不是陳潁出了問題,而是他隔壁那位挑燈夜戰的考生出了事故。在第二場第三天正午時,陳潁剛剛謄抄好答卷,小心地將其收放好,就聽到隔壁傳來“啪”的一聲脆響,然後便是那位仁兄悲痛欲絕的哭嚎聲,沒一會兒他就被巡查的學差帶走了。

陳潁推測,或許是隔壁那位每天奮戰到子夜,睡眠不足導致白天的時候很疲憊,不小心打翻了硯臺髒汙了答卷,所以他才嚎的那般撕心裂肺,令聞者傷心。

於陳潁而言這只是一件小事,於整個考場而言,這位仁兄的不幸更是微不足道。

第二場的最後一題很符合祝老爺子的風格:

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

這題當真是中規中矩,題幹取自四書中的《論語》,這段話是孔聖稱讚堯的,意思是堯太偉大了,百姓找不出詞語來形容心中對他的讚美;他的功績卓越的如巍巍高山,如燦燦金陽,光芒萬丈。

答這道題只需要引據出堯的功績,進而頌揚古聖先賢的功德,然後再讚揚一番當今君主英明神武之類的,便就是一份很不錯的答卷。

鄉試三場,第二場中規中矩,第一場略有些難度,題中有引人誤解的陷阱,但跟第三場的最後一題相比,那點兒陷阱當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第三場的最後一題,陳潁百分百肯定這不是祝老爺子出的。題目是這樣一句話:

君夫人陽貨欲。

這題乍一看是不是很讓人浮想聯翩,按照字面意思將其倒裝回來“君夫人慾陽貨”,意思就是“你的夫人想要‘陽貨’”,這豈不是在侮辱人?

實際上這只是這道題的陷阱,要是考生真就這樣理解,大論什麼“食色性也”,那正好就掉進出題者的溝裡了,自然就無望中舉。

這句話並不是什麼倒裝句,而是兩句話拼湊起來的,也就是說這是一道截搭題,而且用的典故有些冷門的,讀書不夠深的人不能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