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名義上是關押薛蟠六月之期以作懲戒,但賈雨村自然不敢真的如關押犯人一般關著薛蟠。說是坐牢,實則賈雨村給薛蟠安排了單獨的牢房,每日有吃有喝,有人打掃,薛家的人還時常來“探監”,給薛蟠送來些好酒好菜。

這樣的生活是世上眾多窮苦百姓做夢都能笑醒的好日子。但對於薛蟠來說,這樣的日子與真的坐牢無異,他難受,憋屈,想要發洩。

薛蟠僕一出了府衙監牢,重獲自由,薛蟠憋了半年的氣性一朝得發,猶如脫了籠頭,沒了韁繩的野馬。在府衙大門口就公然咆哮,還當街縱馬,橫衝直撞,一路上撞壞了不少攤位小鋪,也撞傷了不少避讓不及的行人,管家等人在後面一邊賠償一邊追著薛蟠往薛府去。

薛蟠今日歸家,薛姨媽早早得讓下人準備妥善,親自帶著人在門口迎接薛蟠回來。

薛蟠剛到府前,立馬就有人上前牽過韁繩,扶了薛蟠下馬。

“我的兒,你在裡面受苦了,黑了,也瘦了。”

薛姨媽一見到薛蟠便開始哭,直說薛蟠黑了瘦了,在牢裡面吃苦受罪了,似是完全不知道薛蟠著半年來是如何過的,也看不見薛蟠的白胖富態。

半年時間都鮮少見到太陽,也不怎麼活動,只吃了睡,睡了吃吃,怎會黑了瘦了,當真是溺愛到了沒有理智,是非不分的地步。

薛蟠嚷道:“媽,你快別說這個了,提起這個我就來氣,那裡面哪兒是人待的地方,房間又小又破,呆在裡面簡直是活受罪,可把我給憋悶死了。”

“呸呸呸,剛出來說什麼死呀的,晦氣,快呸掉。”薛姨媽連呸數聲,又讓薛蟠也把晦氣呸掉。

“來,咱們不說這個了,我的兒,你快跨了火盆,好把‘跟尾的晦氣鬼’斷了。”

薛蟠依著薛姨媽的話抬腿跨過了門口處的火盆,進了府中。

薛姨媽道:“我讓人準備了柚子葉的水,你先去好好洗個澡,把‘不乾淨的東西’都給洗掉了,我和你妹妹已經準備了酒菜,你洗好之後便來。”

因為薛寶釵是未出閣的姑娘,按著祖宗傳下來的習俗,她是不能跟著薛姨媽一起去迎接出獄的薛蟠的,只能等薛蟠跨了火盆進府,洗去了陰穢、邪祟,方能見面。

薛蟠草草了事,隨意洗了洗便急著去吃好酒好菜,一路趕到正堂,薛姨媽與薛寶釵已經在等著他了。

“我的兒,快過來。”薛姨媽招手讓薛蟠近前來,拿著一綁著紅繩的物什兒要給薛蟠戴上。

“媽,這是啥?醜了吧唧的,我不戴。”

薛姨媽抬手拍了薛蟠一下,“叫你混說,這是我去廟裡給你求的平安符,大師給開過光的,很是靈驗,你快戴上。”

薛蟠只得戴上,撇著嘴小聲嘟囔道:“勞什子和尚開的光,有什麼靈驗的,那姓甄的就住在和尚廟旁邊,佛祖不還是沒保了他,最後人家做了道士去了。”

薛蟠嘟囔的便是那日他從陳潁和賈雨村的對話裡聽到的,柺子的父親甄士隱,住在葫蘆廟旁邊還經常資助廟裡的和尚,反倒因廟裡失火受了牽連,最後去做了道士。

見薛姨媽與薛蟠說完了話,薛寶釵才開口道:

“恭喜哥哥回家,經此一事,以後哥哥可該長個心眼兒了罷,再別這般莽撞了,苦了自己,也讓媽為你擔心。”

三人落座之後,薛蟠看著一桌子酒菜食指大動,雖然在牢裡也常有人送來這些酒菜與他,但在那裡面吃與在外面,在自己家中逍遙自在的吃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我的兒,你慢些吃,又沒人跟你搶,仔細再噎著了。”看著薛蟠狼吞虎嚥的樣子,薛姨媽一邊笑著一邊勸他慢些吃。

薛蟠大嚼一番,就這一口酒將肉嚥下,暢快之餘還不忘罵一罵陳潁。

“二叔帶回來的那個姓陳的小忘八,長得人模狗樣,卻是個黑了心腸的,等我再遇著他,一定要好好捶他一頓,讓他知道知道我薛霸王的厲害。”

“你快少說兩句,多吃點菜。”薛姨媽聽見薛蟠叫罵陳潁,臉上有些尷尬,忙夾了菜給薛蟠讓他多吃點。

薛姨媽裝糊塗,薛寶釵可就不樂意薛蟠在背地裡罵人了。

“哥哥你要是真有能耐就去找人家當著面說去,當著我和媽的面逞兇有什麼用。這次要不是二叔和陳公子,咱們家差點就大禍臨頭了,你還在背地裡罵著人家,這算什麼?”

薛蟠一頭霧水,“妹妹這話可把我說糊塗了,咱們家的禍事不就是姓陳的那小子乾的嗎,要不是他,我能受著半年的罪,怎麼他倒還成了好人了?”

薛姨媽只得將那日的後續事情與薛蟠說了一遍。

“要不是你二叔告知,我和你妹妹竟都沒察覺,咱們家險些就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