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明白不會有人認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但聽到朱嵐詢問自己“陳潁”之時,陳潁心裡還是突然緊張起來。

陳潁還沒回答,周鵬就搶著說道:

“你這話問的也是奇了,敢問這天底下的讀書人如今有哪個是不知道陳潁之名的?那一首首詩詞文章,再加上他那年紀,簡直就是一個活著的神話啊。”

見到周鵬又開始話癆,還是當著自己的面吹捧“陳潁”,讓陳穎很有些不自在。

“周兄,正事要緊。”陳潁出言打斷周鵬的”滔滔不絕“,然後向朱嵐回道:“‘陳潁’是我陳家少主,未來的家主,我自然是認識。

朱兄弟,咱們還是先談談這小屋的事罷,不知我的提議你意下如何?”

朱嵐道:“不如何,我不想與人同住一屋,你們還是找別處去罷。”

“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講理啊,這是院長的吩咐,哪兒有你不同意的道理。”周鵬不忿地道。

朱嵐反駁道:“是我先來的,院長已經把這小屋分給我了,再安排人住進來難道不需要我的同意嗎?”

周鵬漲紅了臉,還想開口與之爭辯,陳潁連忙攔住他,再讓他說下去,今天真就沒地方住了。

“朱兄弟,你分我一間房間,我把這小屋修繕完整,也免得這冬日裡四處漏風,你穿的這般嚴實,不便讀書。”

陳潁說的十分誠懇,然後朱嵐還是不為所動,露出一個看“大聰明”的眼神看著陳潁,側過身子示意陳潁看屋內。

陳潁透過門看向屋內,原來小屋裡面用木板將破損處都釘補上了,並不像外邊看起來的這般破舊,會四處漏風。

陳潁露出一個略顯尷尬的笑容,拱手道:

“倒是我唐突了,既然朱兄弟不願與人同住,那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周兄,咱們走罷。”

朱嵐見陳潁準備離去,鬆了一口氣,關上門轉身回屋。

“誒~,不是,陳兄弟你就這樣走了,那你住哪裡啊?”周鵬叫住要轉身離去的陳潁,問道。

陳潁道:“我去山腳下租個住處便是。”

“去山下住,那哪兒能行啊,每天都得爬好長時間的山才能上來書院。

唉,要不是我跟同舍的幾個人關係不太好,我就帶你去我那兒擠擠了。咱們去找院長讓他給你重新安排個住處罷。”

陳潁心道,你這話癆加上說話不過腦子的性子,人家想跟你搞好關係也不容易啊。再者陳潁也不願意去跟他們擠,人太多擠在一處,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意外暴露出自己易容化妝的事。其實住在山下也好,反正自己每日都要到書院外面找阿朱化妝,就是早晨爬山到書院上課太趕了些。

陳潁道:“多謝周兄的心意,這點小事就不必驚動院長了。我住在山下,每日上山還能鍛鍊身體,一舉兩得。”

周鵬道:“你還真是樂觀,不過你要是真住在山下,每日上山可和你今日不同,書院卯時就開始點卯了,你還得爬山上來,那得寅時初就起床,太辛苦了些。”

陳潁有點兒無語,這人關心太過,熱情地讓人有些遭受不住啊。

“周兄無須為我擔憂,不過早起些罷了,我可以的。‘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讀書的事,能叫苦嗎。”

陳潁想起前世自己小時候在山村讀書的經歷,將滿五歲就開始上學前班,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帶著父母的殷切叮囑,背上書本和乾糧走半個多小時林間山路去上學,最開始年紀太小,走沒多遠就走不動了,堂哥堂姐輪流揹著他趕路,這件事陳潁在心裡記了一輩子,每每回憶起來都會很感動。

後來陳潁大些了,堂哥堂姐也都升了初中去了鎮裡的中學讀書,於是就只剩下他自己走那條上學的路了,漸漸路走得熟了,陳潁已經能輕車熟路地在那條窄窄的崎嶇山路上一路狂奔到學校了,妹妹也到了上學的年齡。於是陳潁像堂哥堂姐對自己那樣,帶著妹妹走上那條讀書的路,將之延續傳承。

再後來,村裡也修了水泥路了,那條小路被蜿蜒綿長的盤山公路截成許多段,逐漸長起了雜草,隱沒在山林裡,被人們淡忘。

但是陳潁一直不曾忘記那條小路,時常回去,置身山林裡,看著那越發不明顯的痕跡,回憶幼年的歲月。或許那條小路最終會徹底消失不見,但陳潁會永遠將它記在心裡,因為它承載了自己感受到的和給予出去的溫馨親情,承載著山村孩子艱苦讀書的精神。

如今不過是早起沿著石階爬山罷了,這算什麼苦,後世多的是早晨爬山以作消遣和鍛鍊的人。

“陳兄弟,陳兄弟,……”

陳潁聽到周鵬在叫自己,回過神來,問他怎麼了。

“你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我叫你好幾遍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剛才聽完陳潁那句“讀書的事,能叫苦嗎”,周鵬十分敬佩,長篇大論誇了一番,結果說完發現沒人回應,才發現陳潁正怔怔出神,壓根兒沒聽到他的誇讚。

陳潁方才由讀書爬山的事想到了前世的那條求學小路,一時間心緒起伏,有一種強烈的想將之傾訴的衝動,此時周鵬詢問,陳潁那洶湧的情感彷彿尋到了宣洩口,傾訴的衝動更加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