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似乎還未明白怎麼回事,那群村民又瘋狂地彼此撕咬起來。相思大驚之下,想要上前阻止,可數百人一起瘋狂撕咬,慘叫震天,哪裡憑她能制止得了。

小晏沒有抬頭,默默注視著懷中的千利紫石,眉頭徐徐皺起,低聲道:“無可救藥。”

他一拂袖,站直了身體,袖底無數道銀光瞬時就如水波般在他身邊環繞開去。

森寒的殺意瞬時籠罩住整個廣場。

然而,還沒待他出手,卓王孫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來到那都事身後,隨手一指,抵住他的後頸。

李都事雖一直暗中注視著卓王孫的舉動,但真到了他出手之時,休說躲避,連看也不曾看清分毫。只感到隨著這頸間一指,無比森然的寒意已浸透骨髓。

相思先一驚,似乎看出了什麼,恍然大悟道:“是你鼓動那些人再次互相撕咬的?”

李都事冷笑道:“是他們自己相信那咬人的鬼話,與我何干?”

小晏眼中透出濃濃的哀憫之色:“想來你剛才對他們所說,必是‘屍毒已被封印,就和健康人無異,若咬足七個即可病癒’之類,可嘆這寥寥幾字,就能讓他們出爾反爾,六親不認。”

李都事道:“人類本來就是出爾反爾,六親不認的,否則又怎會受了我的蠱惑?”

相思一時語塞。

小晏上前幾步,環顧周圍,長嘆道:“只是想不到,我捨棄了讓紫石痊癒的機會,卻不過讓他們重新得到了合適的‘藥引’,而你其實體內並未中毒,鼓動村民自相殘殺,卻又是為了什麼?”

李都事重重冷哼一聲,道:“我不僅可以告訴你們這是為什麼,還可以教給你們終結這場災難的唯一方法,只不過……”

他瞥了一眼眾人,道:“我要站在我身後的那位公子向我保證,不動我一根毫毛,也不讓你們幾位中任何一個傷害於我。”

卓王孫道:“講。”

李都事抬頭望著站在楊逸之身旁的縣尹,眸子中寒光迸射,陰**:“縣尹大人,你還認得我麼?”

縣尹一怔道:“李安仁,你莫非也失心瘋了?你李家三代全在本縣為官,本官豈不認得?”

李都事冷冷一笑,道:“可是我本該姓齊的。”

縣尹臉色頓時一變,怔了片刻,顫聲道:“難道你是齊雲棟的兒子?”

都事大笑道:“縣尹大人沒有想到,自己眼前居然上演了一場貨真價實的趙氏孤兒吧?”

縣尹臉色陰沉下來,道:“李麒一生碌碌無為,且和你父親並無深交,那時候居然肯用獨生子換你。這個程嬰本縣可當真是看走了眼。然而,當時你父親裡通外國,犯上作亂,被判凌遲之刑,罪及九族,滿門抄斬,這些都是聖上的旨意,與本官何干,更與頊魍縣百姓何干?何況二十年來本官待你不薄,委以重任,你報復本官一人也就罷了,但竟然想要殺死滿縣百姓,連老弱嬰孥都不放過,何嘗不是忘恩負義,喪心病狂!”

都事冷哼一聲,似要開口,又最終露出不屑置辯的神色,只低聲道:“縣尹大人和全縣百姓當初如何對我齊家,各人心中有數,又何必多言?”

他突然抬起頭來,眸子中全是陰兀的笑意:“何止老弱嬰孥?我當初發誓要整個頊魍縣雞犬不留!縣尹大人,其實裡通外國,犯上作亂的是你。這十年來,你一直暗中從暹羅一代蒐集軍火,並耗費十年心血修築祭天塔,名為祭神,實際上卻在塔中儲存軍火糧草,意圖擁兵自重,占城稱王。而大人的這些舉動,莫不在我參與之下。”

縣尹臉色更加難看:“只怪我養虎為患。”

都事道:“當初祭天塔也是我為大人設計興建的,而大人所不知道的是,我在塔中留下了一條可以隨時引爆整個祭天塔內火藥的秘道。而秘道的機關就在通天柱頂的青銅飛鳳口中,只用輕輕轉動丹鳳口中銅環,左三右四,然後天地間一聲轟然巨響……”

他雙目中狂態畢顯,雙手在嘴邊做了個吹灰的姿勢,繼而大笑不止,彷彿已經看到了頊魍縣灰飛煙滅的一幕。

相思驚道:“你所謂的解決辦法就是將塔內的火藥引爆?那這全縣百姓……”

都事突然止住狂笑,陰惻惻截口道:“自然是一個都跑不了。自從此塔完工之後,我一直伺機在祭奠之時,引爆機關,一網打盡,可惜三年來,每到關鍵時候,總有漏網之魚。所以我一直苦等,這次瘟疫真是天罰頊魍縣,賜我良機。這塔周圍本有數丈寬的護城河,我來的時候已經暗中派人將唯一吊橋毀掉了。這些火藥足足可以夷平整個頊魍縣,真是應了我當初雞犬不留的話……”

他說到此處,又忍不住一陣狂笑,全身都抽搐著,連腰也直不起來了。那淒厲的笑聲夾雜著旁邊村民漸漸低下去的慘叫廝打之聲,直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都事的笑聲宛如生生給扼碎在了喉頭,他難以置信地望著對面的縣尹,雙眼簡直要突出眼眶,胸前多了一個深深的血洞。

縣尹站在夜色中,博袖迎風飄灑,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手上一隻佛朗機火銃正冒著縷縷青煙。

都事身體僵直,向後倒去,雙手狂亂地在空中撕扯著。

卓王孫微一側身,都事重重地倒在地上。他死死盯著卓王孫,臉上肌肉抽搐不止,似乎還掙扎著想坐起來,但用盡全力,也只能從嗓子中迸出幾個模糊的詞句:

“為什麼……不救我?”

卓王孫淡淡道:“我只曾答應你,不讓我們幾人出手殺你。”

都事嘴動了動,剛想說什麼,頭一歪,已經絕了氣息。